鈍書生 作品

第74章 74、箱子



清晨,白霧尚未散盡的時辰,老大夫被一夥氣勢洶洶的人從被窩裡拎出來,眼睛還沒睜開,便被矇住頭扛起,塞到了車上。




這群人身強力壯,規矩嚴明,一言不發,全程只聽聞轔轔移進的行車聲,根本推測不出去處,最後摘下悶頭的麻袋,只模模糊糊知曉大抵身處一間昏暗的地窖裡。




老大夫心下揣測,他這輩子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得罪過的仇家屈指可數,結下這等要命樑子的,細細想來,委實沒有。




他此刻只慶幸周芙和藥童於前兩日,已去往相鄰府道替他傳信,因而才躲過一劫。




此地昏暗無光,不辨白日黑夜,始終沒有人來。




直到一縷微光溜進,不遠處陳腐的木門傳來嘶啞的開門聲,隨著來人走近,一簇暖亮的燭火也逐漸照亮了不算大的屋室。




老大夫借光一瞧,身旁的兩壁血跡斑駁,其上掛著的各式各樣的刑具,匆匆一眼掠過去,只覺寒氣入體,原是身處牢獄中,瞬間毛骨悚然。




燭火擱在桌上,一人落座於他對面,老大夫眯起眼,這才看清下令將他綁來的人的真面目。




這位兇徒卻泰然自若,男人手肘撐於桌沿,腦袋有些憊懶地支在手上,身著錦緞圓領袍,只朝他隨意瞟一眼,暴露出十足的輕慢來。




時隔多年,這張臉依然廓然朗清,然而那時尚還勾著一點淺淡的笑意,現下卻真凍成了一塊冰,加之面色稍顯蒼白,愈發漠然不可親。




霎時間,幾年前為那位馮夫人調藥的記憶也浮上了心頭。他不自覺出口:“……崔老爺?”




乍一聽到這個稱謂,崔淨空垂下眸,望著地上黑黢黢的影子,只淡淡道:“某去歲起便患上不寐之症,久聞大夫大名,迫不得已尋來,多有冒犯。”




同昨日夜晚相比,他此時已經全然清醒過來,迷情香燭,床下藏人,他為落入如此拙劣的暗算而感到深深的恥辱。把人綁過來只為問馮玉貞的下落,自然更不可能。




老大夫被鬆綁,走上前為他把脈。崔淨空只管闔上眼,並不抱有任何期待。




總歸回西郊能勉強睡下幾個時辰,他困於這具血肉之軀間,被反覆折磨十來年,實在不能苛求太多。




“大人身子並無大礙,一年多補益氣血下來,又正值身強體壯的年歲,恐怕並非身上的病症……”老大夫斟酌著語語句,下了定調:“大抵是心病。”




崔淨空掀起眼皮,總算覺得這趟並非白費功夫,頗有些新奇地問道:“某不解何為心病。”




老大夫望著他的臉,驟然想起當年那位夫人頭一回上夾板,窩在他懷中打顫的景象。崔淨空大抵未曾察覺他那時的神情:眉心微蹙,神色是冷的,眼睛卻是溫熱的,凝著懷裡人。




思及此,他不免唏噓,只一五一十道:“無外乎愛恨情仇。”




愛恨情仇。




能和這幾個字搭上邊的,無非是那個早就逃之夭夭的寡嫂了。可與自己有什麼干係?寡嫂不過和幼時那隻他養不熟的斑鳩同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