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八千 作品

第263章 含冤入獄的老師2





時淺渡笑了:“你對我能有什麼威脅,我為什麼要怕你?”




普通人,她一拳能打十個,有什麼可怕的。




倒不如說,何紓言有點怕她。




她的眼睛往下一垂,掃過何紓言皮膚上的雞皮疙瘩。




這是有了肢體接觸恐懼症嗎?




又或者是什麼其他的,總之是心理上有了某種抗拒。




何紓言搭在褲子上的手指緩緩攥緊。




也是,在她眼裡,他喜歡的是年輕的男孩,不喜歡女人。




自然而然的,即便是性.侵犯也不會對她做什麼。




感受到對方的視線,他也順著感覺看過去。




看到胳膊上豎起來的汗毛和徒然出現的一片雞皮疙瘩,心臟無線地下墜。




這下好了,身體上的反應都讓人覺得他討厭女人喜歡男人了。




他扯動唇角,用笑容掩飾掉什麼。




卻有些笑不出口。




疲倦地緩緩瞌上雙眼。




時淺渡回到駕駛位,關車門,繫好安全帶。




直奔城區裡一個比較好的醫院而去。




一路上,何紓言一直沒有再說話。




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用雙臂抱住自己,靠在車門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跟沒有生命一樣的死寂。




他高高瘦瘦的,以前就是個行走的衣架子。




如今清減了不少,臉頰都瘦出了稜角,不說話時微微凹陷下去。




一年的調查審判加五年牢獄,一轉眼六年過去了,他明顯比過去老了一些,眼角多了一點點歲月的痕跡,加上負面的情緒氣質使然,曾經的少年氣消散,多一種頹喪之感。




看起來就是個失意的中年男人。




好像一碰就破碎,跟沒安全感的小動物似的驚慌失措。




脆弱、敏感又憂柔。




雙臂抱在一起的舉動,形成了一堵透明的牆,跟外界隔絕開來。




是典型的自我防衛行為。




時淺渡觀察了片刻,心說,原來何紓言早在出獄之前,心理就已經有些問題了。




不能說是不正常或是心理變態之類的,但一定是有嚴重的心理陰影。




真是個可憐鬼。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車停在醫院門前。




何紓言以為到了火車站,睜眼卻瞧見旁邊的建築上明明白白地豎著“門診部”幾個大字。




他一愣:“這是醫院?”




時淺渡說得理所應當:“不然呢?肋骨斷了,不去醫院去哪。”




她率先下車,饒過車頭,打開何紓言的車門。




何紓言坐在原地沒動。




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人,從頭到尾低著頭。




他清潤的聲音透露出一絲抗拒:“抱歉,我不太想去醫院。以前看到書裡說,不嚴重的骨折是可以自愈的,我就不進去了,麻煩你白跑一趟了,不好意思。”




“自愈?不看醫生不拍片,長不好長歪了怎麼辦?有碎骨怎麼辦?”時淺渡嘆了一聲,“何老師,您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很像不聽話的小孩?”




她又無奈地笑了笑,衝何紓言伸出手:“下車吧。”




白淨的手落在眼前。




何紓言心頭亂糟糟的。




他面對這隻手,有點無措:“讓你看笑話了。”




時淺渡給了他善意。




她幫他解圍、關心他的傷、帶他來醫院……




這些他很感激。




可是,她知不知道,不管是無差別的善意還是未來會消失的善意,都會很傷人?




那種公事公辦的善意會讓他這樣的人產生錯覺的,好像他出獄後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然而事實是,他永遠也不可能脫離“性.侵男學生”這樣的標籤了。




跟那時的學生站在一起,他總是覺得抬不起頭來。




更何況這人還是被所有老師學生都捧在最高處的尖子生時淺渡。




心理上的痛苦是難以言說的,使人坐立難安。




他實在想逃離,逃離到一個沒有熟人的地方自己呆一會兒。




沒有獄警,沒有獄友,更沒有以前的學生和同事。




於是,他用頗為認真的口吻說道:“但是,時淺渡,我不是孩子,可以為自己負責。你沒必要幫我,畢竟,我不是什麼好人,年歲也不小了,若是被你的熟人看到跟我在一塊兒,對你也不好。”




他推了推鏡框,避開時淺渡的手,主動下了車。




這邊已經是城區,無論是打車還是坐車都很方便了。




“你把我放在這就好了,明天就是禮拜一,你回學校去吧。”他在自己的包裹裡翻了翻,拿出兩張一百塊,遞給時淺渡,溫聲道,“謝謝你幫我解圍,還讓我搭車。”




時淺渡接過錢,揣進口袋,“砰”的一聲撞上車門。




她瞥瞥門診大廳,故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真的不去拍片子看看?被人撞一下插了肺管子可能沒幾秒就會死哦。”




“……”




事實證明,死亡威脅比其他所有的話都好使多了。




沒人希望自己好不容易熬出獄,結果轉臉就沒了性命。




何紓言聽話了,自己往醫院裡走去。




時淺渡好笑地跟在後面。




他瞧見了,剛想說他自己可以,一扭身卻疼的倒抽了口氣。




先前坐在車上,一直沒怎麼挪地方,自然不覺得傷的多厲害,多動動多走兩步,嚴重性立刻就展現出來了。




他小心地蹬上臺階,因為疼痛,呼吸都不敢用太大力氣。




兩人走進醫院大廳,時淺渡讓何紓言坐在大廳裡的椅子上等著,又衝他招招手。




“老師,身份證給我一下,我給您掛號去。”




何紓言臉頰抽動了一下。




他之前不是不識好人心,也不是諱疾忌醫什麼的,只是……




他把自己不大的包裹放在雙腿上,伸手在裡面翻了翻。




翻得他耳根發紅,越發感到在學生面前無地自容,難以喘息。




修長漂亮的手指翻到了一張紙,目光透過鏡片掃過上面的文字。




手指用力曲起,將平平整整的紙張抓出褶皺。




反正時淺渡肯定記得他的“光輝事蹟”,知道那些人盡皆知的破爛事,不如坦蕩點,不是麼?




早就丟過人了,也早就被人低看一等了,藏著掖著沒什麼意思。




沉默片刻,他終是把那張紙掏了出來,垂著腦袋,略顯侷促地說:“我沒有身份證,在裡面的時候過期了,這個應該可以。”




時淺渡看過去。




被抓的皺皺巴巴的紙上寫著“刑滿釋放證明”。




他把他的苦難與恥辱遞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