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八千 作品

第23章 卑微奴隸2





“奴不敢。”




說著他又要跪下。




“行啦,別跪了,我低頭看你看得脖頸子疼。”時淺渡懶洋洋地揉揉脖子,“你跟我來吧。”




離開府上之前,她又對柳兒道:“今天不必叫人跟著我了。”




柳兒一開始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突地背脊一涼,後腦嗡的一聲。




有些後怕。




……




華貴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路上。




要去京郊的校場,需要穿過京城中最繁華的長青街。




只聽鮮活嘈雜的生活氣息從前方湧來,是小販們的吆喝聲、百姓們的討價還價,還有茶樓酒肆中食客們的交談聲……




呈國地理位置極好,易守難攻,國力不算弱,國主又沒有徵戰天下的野心,幾乎是在亂世中開闢出了個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雖然邊關也有大大小小的戰爭,但整體上還算太平。




這份太平,未來會被人無情打破,使整個呈國陷落到戰亂中,而這個人……




就在她身旁。




時淺渡抬眼瞥了瞥陸蘇北。




陸蘇北察覺到她的視線,背脊挺得更直了。




他第一次坐馬車,還是這般華貴的馬車——百花地毯、金絲軟墊、楠木方桌,還有青煙嫋嫋的香爐,散發著清雅好聞的氣味——這精緻華美的內飾更是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似乎出現在這樣的空間中,都是對身旁一身貴氣的少國主的褻瀆。




心中慌亂無措,手都不知道應該擺在哪,緊張得一動不敢動。




在這樣一個密閉的狹小空間中,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雙扶在他腰間的手,想起當時蓋在他身上的暖意。




看著虛空之中,微怔片刻後,他猛地回過神。




漂亮的臉頓時漲的通紅。




該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少國主現在就在面前,他怎麼敢這般胡思亂想?




“少國主……”陸蘇北抬眼請示,在兩人視線交匯時速速垂眸,有些磕巴,“奴不應坐馬車汙了少國主的眼,奴還是下車隨行吧。”




那張俊美野性的臉龐微紅著,眼眸低垂,暴露出幾分退縮和小心翼翼。




他說的話不是虛詞,而是真真切切、打心底裡就這麼認為。




他就是覺得,自己是卑賤的,而面前的女孩是高貴的。




時淺渡看出他的窘迫,也理解他在奴隸制的約束下,會有這樣的思想。




一上來就叫人習慣她的隨性,確實是不太可能。




她也不回強求。




這時,微風吹起馬車的寶藍色窗簾,一陣香甜誘人的氣味飄進來。




她鼻子一動,當即開口:“停車。”又對陸蘇北道,“聞到甜味了嗎?去幫我買幾個回來吧。”




說完給了陸蘇北一小錠碎銀。




陸蘇北垂首,雙手捧著接了銀子,竟是如獲大赦般下了馬車。




從後面看過去,還能瞧見他微紅的耳廓。




時淺渡:……搞得她像是洪水猛獸。




她撇撇嘴,心道這傢伙怎麼這麼容易害羞啊,真不知道是誰一開始纏在她身上,推都推不掉的。




陸蘇北拿著銀子去買玫瑰糕。




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他走在陽光下,秋風吹來,溫柔地掃在臉上。換上整潔乾淨的衣服,遮住奴隸的印記,彷彿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抬起眼,沒有鄙夷的眼神,沒有無盡的辱罵。




他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




真好。




像小孩子得了玩具一樣的欣喜雀躍。




他忽然感覺到幸福。




在賣玫瑰糕的攤販前駐足,他把碎銀遞過去,安靜地等著。




不遠處忽而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




轉眼看去,只見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在一起,其中一人扯著個女人的頭髮,竟是在把女人連拖帶拽地往陽光照射不到的偏僻街巷裡面扯!




女人哭得梨花帶雨,身上本就破爛的衣服被撕扯的幾乎無法蔽體。




“幾位大爺,我正懷著孩子,才兩個月……!”她哭喊著。




“聽你這兒扯謊!懷孩子怎麼了?沒了又不是不能再懷,興許還能是大爺我的種呢!”




一人說完,幾個男人鬨然大笑,一片淫/穢之聲。




耳旁慘叫淒厲,可路上的人們耳充不聞,默然地做著自己的事,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陸蘇北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女人悽慘的模樣和自己母親重合在一起。




他喉嚨發哽,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下意識地想上前,又硬生生地停下腳步。




不行。




他現在是少國主的奴,已經因為他而讓少國主受人詬病,他絕不能在給少國主惹上麻煩。




許是因為其他人都垂頭做事只有他抬著頭,又或是因為他的外貌太過出挑,有個壯漢回頭,目光一下子就鎖定在他身上。




鼻樑高挺,鳳眼狹長,好一張漂亮俊美的臉。




可惜身上的衣裳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多半是哪家的小少爺吧。




壯漢有些遺憾,咂咂嘴,收回視線。




然而那麼一掃,不經意的,他看見這個“小少爺”的脖頸上烙著什麼。




定睛一看,這是奴隸才有的印記!




雖然被衣領盡力地遮住了大半,但很顯然,除了奴隸,誰都不會在脖子上有這種痕跡。




壯漢的眼神頓時一變,用沾著泥漬的手蹭過嘴角,胳膊肘懟了懟同伴:“你們瞧內個,指不定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奴隸,就是轉賣到黑市……”




幾個男人紛紛抬頭,向陸蘇北圍逼過來。




陸蘇北神色一凝,身形靈巧地躲過幾人的圍攻。擦身而過時,抬掌精準地點在對手的穴位上,讓他們一陣痠麻無力,再踹上一腳,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他下手不重,沒有傷人,但侮辱性極強。




幾個粗壯的大男人,被對方當成猴子耍,壯漢不由得一陣羞惱,抬手就掀翻了街邊商販的鋪子!




支架坍塌,鋪子上的東西嘩嘩啦啦地落了滿地,動靜大得引起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兩個衙役匆忙趕到,扯著嗓子喊:“這是怎麼回事?”




壯漢眼中獰笑,指著陸蘇北道:“這人是個奴隸,偷了我家大人的衣裳和銀錢,我等兄弟幾個正奉我家大人的命令,將人逮捕回去!還請兩位兄弟行個方便!”




衙役一瞧,嘿,可不是麼!




這人脖子上烙著奴隸的標記,身上卻穿得這麼好,肯定是悖主的奴隸沒錯了!




其中一人冷哼道:“一看就是個不老實的奴隸,多打幾次,抽他個皮開肉綻肯定就老實了!”




人們對待奴隸,總是非常嚴苛,瞧見有不聽話的奴隸偷了主人的東西跑出來,紛紛投來厭惡的神情,對街上半大的年輕男人指指點點。




眾目睽睽,陸蘇北慌忙捂住脖頸處醜陋的烙印。




他感覺這裡在發燙,燙得他整個人都無法喘息。




這是他卑劣低賤的標誌。




再怎麼華貴的衣裳,都沒法遮住他的骯髒。




他配不上他此時擁有的一切。




壯漢藉機上前拉扯他的手腕,假意怒斥道:“大人已經生氣了,你這奴隸還不回去!”




陸蘇北借力反手一推,狠狠地打在壯漢胸口,竟是讓壯漢咳了口血。




“我才不認識什麼大人。”他厭惡地瞪著居心叵測的幾人,忽而,眼神一軟,像是此生都得到了救贖,“我的主人是……少國主殿下。”




頓了頓,他抬起眼眸,目光狠厲:“衣服也是殿下賜予,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顛倒是非。”




“少國主殿下?哈哈哈哈哈哈!”




“少國主瘋了不成,還賜一個奴隸這麼好的衣服?”




“一派胡言,你可真會攀高枝!”




眾人一陣嘲弄,誰也不信他真的是少國主的奴隸。




這時,一塊柔軟的布料纏上陸蘇北的脖頸,也遮住了那塊代表奴隸的烙印。




有人從空而落,站立在他身旁。




寶藍色的布料。




這是……馬車車窗前昂貴的縐紗。




陸蘇北下意識地抓住柔軟的絲織物,怔怔地瞧著眼前人:“少國主……”




時淺渡揉了揉眼前人乖順的發,叫陸蘇北忍不住微眯了下眼睛。




她掀起眼皮,看著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們,眯了眯眼睛:“當街為難我的人,看來你們都對我很是不滿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在眾人耳中卻是如雷貫耳。




衙役一眼便從服飾的紋路上認出了少國主,連忙跪地,拜了又拜:“是小的眼瞎,是小的眼瞎,信了這幾人的鬼話,不是要有意衝撞少國主殿下啊!”




誰能想過,一向重視尊卑的少國主,會真賜給奴隸這樣的華服啊!




時淺渡瞥見人群最前面的幾個壯漢扭頭要跑,語氣不善地開口:“還跪著幹什麼?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是、是!”衙役立刻起身,拔刀追拿壯漢。




圍聚在四周的人們都如鳥獸散。




時淺渡輕哼一聲,望向陰暗的街角。




留在街角的壯漢見勢不妙,正死命把披頭散髮的女人拉扯著離開。




女人滿眼淚水,看到氣度非凡的貴人出現,死水般的眼裡突然迸發出刺眼的光亮。




救救她。




救救她吧!




時淺渡垂眸,微微沉默一秒,刀起刀落。




街上百姓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見到一截血糊糊的東西飛落到地上。




緊接著響起了壯漢殺豬般的慘叫!




定睛一看,壯漢腰下一片血色,而那飛出去的東西……




好好的一個人,竟是眨眼間就成了太監!




眾人神色各異,有人解恨,有人唏噓,有人害怕地偷偷離開。




許是太疼了,那聲慘叫之後,人很快就暈死過去,空氣中安靜的要命。




時淺渡取出一塊鹿皮擦刀布,認認真真地將愛刀上骯髒的血液擦掉。




她緩聲開口道:“從今往後,奸/淫他人者,處以宮刑。”




不少人倒抽了口氣。




這年頭,傳宗接代最是關鍵,宮刑堪比極刑。




一整個街道的人,沒人敢動。




直到時淺渡提劍離開,才逐漸有了些竊竊私語聲。




“就算是少國主,律法也不是她能隨便規定的吧……”




“一個女人,能懂什麼?”




有人低聲私語,語調鄙夷,卻不敢讓別人聽了去。




陸蘇北跟在時淺渡身後,上了馬車。




他無法想象,地位尊貴如少國主,竟會為一個底層的奴隸,當街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在他的印象中,權貴們連平民的死活都不甚在意,更別提一個奴隸。




他想,如果母親那時候,能有少國主這樣的人站出來,該多好啊。




“您為什麼會為一個奴隸如此大動干戈呢?”他低聲輕喃。




又為什麼對他這樣好呢?




他不明白。




時淺渡摸摸下巴。




她不是個道德規範感很強的人。




她也認同弱肉強食的法則。




但是……




她懶洋洋地笑起來:“或許……強者可以保護弱者,而不是製造更多的不幸吧。”




不幸的人總在製造著更多的不幸。




就如同被欺辱的反派們崛起後,幾乎毀滅整個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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