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88. 天淨沙(三)

    “城中一部分的火器都已交給魏統領,”

    徐鶴雪神情冷靜,“只要我們能將石摩奴拖住,魏統領與楊統領定能抵得住一個涅鄰古,平安歸來。”

    “好”

    秦繼勳精神奕奕,只要挺得過今日,沒了糧草的石摩奴,便是秋後的螞蚱。

    沈同川跟著秦繼勳先行出了氈棚,倪素與徐鶴雪幾乎是同時起身,她迎上他的目光,“熬藥的時辰到了,我得去,你也去吧。”

    兩人在城牆底下分開,倪素看著徐鶴雪走上石階,她便在底下挽起衣袖,招呼鍾娘子將竹篩中的藥材拿來。

    胡人的投石車不斷朝城牆上投射石頭,清源寺的僧人們亦在城牆上指揮著兵士們往底下投石,城門徐徐打開,秦繼勳與段嶸騎馬領著雍州軍衝出去。

    大門合攏,兩軍在寬闊的平原上拉開陣勢,金刀銀光閃爍交織,步兵在前,騎兵在後,箭矢不斷來回密織如網。

    石摩奴並非蠢材,此前魏德昌用過的車陣再用來對付他已經沒有初時那樣好的效用,他以步兵在前密密匝匝地堆上來,幾乎令車陣再不能維持一個圓融的陣型,在胡人弓騎兵的掩護下,手持金刀的騎兵立即上來衝破車陣。

    秦繼勳鎮定地指揮雍州軍擺開新的陣型,以兩翼步兵抬盾將弩車護在後方,以保證箭矢不斷髮出,再以中軍騎兵與胡人騎兵相抵抗,試圖撕開胡人中軍的口子。

    從日光熾盛,到夕陽灼燒平原之上整片天空,遠處火器炸開的聲音不斷響起,黑色的煙霧徐徐上升。

    石摩奴被親兵護在中間,看著秦繼勳身邊的那名年輕校尉衝出來割破一名胡人兵的脖頸,鮮血迸濺,石摩奴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心生焦躁,立即策馬往前,揚起金刀,朝段嶸砍去。

    段嶸匆忙擋住他的刀刃,卻不防石摩奴氣力之大,竟令他雙腕發顫,一膝重重地抵在地面。

    石摩奴的招式兇悍無比,段嶸接了幾招,有些吃力,他不得已踉蹌後退幾步,而石摩奴卻並沒有給他喘息之機,一刀揚來,寒光閃爍,在段嶸臂上留下一道極深的血口子,他還欲再劈,秦繼勳將幾個胡人騎兵斬於馬下,見狀立即一個騰躍上前,抵住石摩奴的刀鋒。

    胡人的騎兵到底要比齊人的強太多,再如此拼殺下去,雍州軍雖不見得輸,卻要平白消耗許多,徐鶴雪站在城樓上,對沈同川道“沈知州,可以了。”

    沈同川立即朝身邊的兵士下令。

    戰鼓的響聲更加密集,底下的秦繼勳立即大喊“撤退”

    城門應聲而開,城樓上露頭的齊人守軍稀稀拉拉,石摩奴看秦繼勳領著兵倉皇后撤,便立時下令“給老子衝”

    胡人騎兵猶如黑雲一般積聚在混亂的雍州軍中,一邊拼殺,一邊勢如破竹地往城門內衝。

    他們衝了進去,卻發現城門之內,竟不知何時又修築了一道城門,而四周環圍,為首的胡人校尉臉色大變“不好,中計了”

    然而為時已晚,甕城之內,內城牆上萬箭齊發,穿透他們的胸膛,戰馬的嘶鳴聲不斷,後面的胡人軍不敢再往裡衝。

    “撤”

    石摩奴當機立斷,調轉馬頭。

    沈同川才鬆一口氣,卻不防身邊的徐鶴雪忽然伸手抽出他握在手中防身的劍,自己手裡只剩個劍鞘,沈同川還沒喊出聲,便見身邊之人已提著劍,借胡人搭上來的攀援繩索,一躍而下。

    “倪公子”

    沈同川伸長了脖子。

    徐鶴雪雙足抵在城牆上,藉以繩索飛快地下去,城門還未合上,秦繼勳回頭見狀,便立即喊“段嶸”

    原本撤入甕城,已進內城門的雍州軍再度衝出。

    亂軍之中,徐鶴雪踩踏胡兵的肩背,提劍朝石摩奴而去,石摩奴回頭之際,立時以金刀相抗。

    風聲獵獵,石摩奴對上這個長巾遮面的年輕人一雙冷冽的眼。

    秦繼勳騎馬疾馳而來,與石摩奴的親兵纏鬥,徐鶴雪一劍刺穿近前一名胡人騎兵的腹部,隨即落在他的馬背上,與石摩奴在馬上交手。

    石摩奴習慣了提刀,招式力重千鈞,徐鶴雪劍招靈活而迅疾,躲開他的橫劈,旋身而起,落在石摩奴身後。

    石摩奴頓覺後背生寒,他立即回頭,金刀高揚,反身劈向他。

    “噌”。

    刀劍相抵。

    徐鶴雪再度落回原來的馬背上,石摩奴見他衣襟不知何時沾了一片斑駁血跡,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金刀。

    他何時傷到過此人

    來不及多想,只見那遮著臉的年輕齊人再度朝他提劍,他神情一凜,立即迎上去,卻不防虎口被劍柄重擊一下。

    他吃痛,險些脫力。

    也是此時,徐鶴雪起身,銀白泛冷的刃光閃爍,與石摩奴的金刀相抵,他手腕一轉,劍鋒繞著金刀一轉,在距離石摩奴衣料腰腹最近的距離,他近乎精準地抓住這個時機。

    劍身擦著金刀在刺耳的聲音中蹦出極淺的火星子。

    石摩奴瞪大雙眼,後知後覺,低頭只見劍鋒已刺入自己腰側,鮮血直流。

    他再抬起頭來,

    夕陽餘暉之間,他看見面前這個人握劍的那隻手,衣袖後褪,露出來一道又一道猙獰血紅的傷口。

    殷紅的血珠懸在他蒼白的腕底,要墜不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