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76. 破陣子(三)

    “是啊秦將軍,”

    沈同川清了清嗓子,緩和了語氣,一雙眼睛越過人群,看向那名身著靛藍圓領袍的年輕公子,“這位倪公子方才說的那番話雖說有些道理,但宋監軍只在雍州後方,連蘇契勒的面都沒見過,他身為大齊的朝廷命官,哪有私底下與丹丘王子來往的道理秦將軍與魏統領若不信,咱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請監軍與蘇契勒王子當面對質”

    宋嵩猛地轉臉看向他。

    底下的秦繼勳亦面露驚異。

    沈同川忙請宋嵩往後走了幾步,又壓低聲音與他說,“宋監軍,此時您若不出面是不行了,咱們這兒魏統領是不肯在此時發兵的,若楊天哲的起義軍過來將蘇契勒王子殺了,您說丹丘會與大齊開戰嗎為今之計,只有您去面見蘇契勒王子與其和談,只有得到丹丘王子親口承諾的和平,秦魏二人才會出兵圍剿楊天哲啊”

    宋嵩捋著鬍鬚,細細思索。

    “您是雍州監軍,是咱們這兒唯一一個可以代表官家聖意的,您去見蘇契勒王子,才能使兩方都得安寧。”

    沈同川繼續說道。

    宋嵩瞧了他一眼,隨即回頭,底下已是劍拔弩張,那秦魏二人被兵勇簇擁,此等情勢之下,他到底還是做了決定“我宋嵩,願前往蘇契勒的軍帳,與其和談”

    “好”

    秦繼勳立時朗聲道,“宋監軍既有此意,我秦繼勳與義弟德昌也願後退一步,若殺魏瞻等人的不是蘇契勒,我等必誅楊天哲”

    風沙更重,日光炙烤得人衣料發燙,宋嵩帶著親兵很快離開,而魏德昌則“撲通”一下跪在秦繼勳面前。

    “德昌,你這是做什麼”秦繼勳俯身。

    魏德昌低首,“是我對不住義兄,咱們兩個當年說好的,要共進退”

    “阿瞻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死,我亦痛心非常,”秦繼勳看向那白布遮掩的死屍,“德昌,你要相信義兄,我絕不讓阿瞻白死。”

    魏德昌眼眶發紅,幾乎要浸出淚來。

    秦繼勳才將義弟扶起來,回身瞧見沈同川領著幾名隨侍慢吞吞地走來,他立時喚了聲“沈知州。”

    “秦將軍可知官家最忌你們這樣的武將,雍州的軍心民心都在你們手裡,這一方勢力也就全在你們手中。”

    沈同川這樣一番話說得刺耳,又意味頗深。

    魏德昌眉頭皺得死緊,“沈知州,我兄弟二人絕無反心”

    “我知道,”

    沈同川扯唇笑笑,“若你們真有反心,也就不會這麼多年受制於人,今日你們倒是揚眉吐氣了一把,可也教宋監軍握住把柄了不是他啊,哪會輕易放過你們。”

    “多謝沈知州今日出手相幫。”

    秦繼勳朝他抱拳。

    “誒,我可沒幫,”沈同川擺了擺手,目光倏爾落到一旁,只見那身著硃紅袍衫,梳著男子髮髻,眉眼秀淨的女子扶著那名長巾遮面的年輕公子,“時隔多年,我都快忘了我的戰馬論,公子是何處得來”

    “雲京書肆。”

    徐鶴雪言語簡短。

    “它的歸宿,也只有書肆了,”沈同川自嘲一笑,“卻是難為公子將它找出,還為我作注。”

    “沈知州愛馬,亦懂養馬,此文章更於馬政有益。”

    沈同川笑了一聲,搖頭,“我是個知州,哪裡能管得了馬政,倒是公子你,文章寫得好啊,比之我當年的戰馬論,你的文章更為鞭辟入裡,且璧坐璣馳,不蔓不枝,如此大才,我還真有心舉薦你入朝啊”

    徐鶴雪半垂眼簾,“多謝沈知州好意,我面容有損,且病入膏肓,已斷絕入朝為官之念。”

    沈同川聞言,眼底浮出一絲詫色,他復而再將面前這個年輕人打量一番,半晌才出聲“可惜。”

    沈同川心中有些異樣,他總覺得此人的眉眼有一分熟悉,但他卻抓不住那種怪異的感覺,乾脆收斂心緒,朝徐鶴雪拱手“單看公子文章,便知公子與我頗多相合之處,咱們也算是在文墨裡相識的人,若得空,來我府中,我必有好茶相待。”

    “秦將軍,魏統領,”

    沈同川又轉向秦魏二人,“告辭。”

    雍州日頭最盛之時已然過去,倪素與徐鶴雪共騎一匹馬,慢慢地走在山道上,秦繼勳留在魏家軍軍營中安撫義弟魏德昌,命段嶸帶著人跟著徐鶴雪與倪素先行回營。

    “想不到,昨夜你讓範叔送信去知州府,今日沈知州便真的將那位宋監軍架在火上烤”倪素仰頭望向他的下頜,不可思議,“就因為一篇戰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