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67. 永遇樂(六)

    徐鶴雪經土伯提醒,匆匆從幽都返還陽世,他受損的魂體脆弱至極,此時也是在勉強維持身形,他低眼看著倪素緊握著他袖子邊的那隻手,隨後從髮髻間取下那支玉簪,對他們父子兩個道“請幫我買一些傷藥。”

    頓了頓,他想起方才倪素在馬背上不夠清晰的一聲呢喃,又添聲“若可以,再買一個烤胡餅,餘下的銀錢都給你們。”

    “不敢要將軍的錢,我這就去”

    範江拄著拐走近,小心接過徐鶴雪手中的玉簪。

    倪素白日裡為取死胎本就耗費了許多心力,這些日子以來,她苦於雍州的氣候也休息不好,在桑丘殘碑那裡與人對峙,她受了太久的冷風,人更昏昏沉沉。

    徐鶴雪打開範江買回的藥膏,用指腹輕沾,動作極輕地塗抹在她額頭的傷處,又一根根掰開她攥著他衣袖的手指,正欲為她塗掌心的擦傷,琉璃燈盞中的蠟燭燒盡,他眼前驟然歸於一片黑暗。

    青穹窩在角落與阿爹一塊兒吃胡餅,一雙濃黑的瞳仁始終注視著徐鶴雪的動作,他為那個姑娘塗藥不可謂不細緻,不可謂不小心,但青穹卻見他握著倪素的手腕,忽然又不動了。

    他抿唇,放下半塊胡餅,走近床沿。

    徐鶴雪聽見步履聲,一雙眼睛抬起來,青穹此時才發覺他眼中沒有神光,空洞渙散。

    “徐將軍”

    青穹出聲。

    “我記得你,在雲京的街上。”徐鶴雪摸索著,沾了藥膏,繼續替倪素塗抹手掌的傷處。

    “對不起徐將軍。”

    青穹低下腦袋,此刻他沒有戴布巾,一顆腦袋光禿禿的,“我若不給張相公送信,也許他不會死。”

    “但是,不將信給他,我又不知道給誰。”

    他只是聽阿爹說,阿孃讓他將信交給張相公,那是徐將軍的老師,只有他會為徐將軍不平。

    “這不怪你,”

    徐鶴雪搖頭,“老師非只因為你的信,才有求死之心。”

    青穹也不知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麼,他有點侷促,只好坐在一旁看著徐鶴雪給倪素上藥,看他的手指偏離傷處,青穹便忍不住提醒“左一點,徐將軍。”

    徐鶴雪“嗯”了一聲,手指往左了一些,將藥膏點在倪素的手心。

    聽見倪素在睡夢中呼痛。

    他停下。

    半晌,握著她的手,他俯身,輕輕地吹了一下。

    極其生澀的安撫止住了她的夢囈。

    青穹渾身都沒有什麼毛髮,但好歹還有些稀疏的睫毛,瞧見這一幕,他睫毛眨動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腦袋,挪開視線。

    “我這一路上,倪姑娘給我買了好多好吃的,吃得我都比從前胖了些,她還給我施針,我身上也沒以前疼了,也不那麼冷了”

    青穹說話慢吞吞,但他偷偷地看一眼徐鶴雪,這位將軍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好像在安靜地聽,青穹也就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

    末了,他添一句,“倪姑娘真是一個很好的人。”

    徐鶴雪摸索著將倪素的衣袖整理好,卻觸摸到她衣袖底下被披帛包裹的斷槍,他半垂眼睛,喉結輕滾

    “是啊,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