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67. 永遇樂(六)

    雍州是邊城,是北境咽喉,不僅城池要固若金湯,人心更要固若金湯。

    雍州百姓對於叛國者的憎恨與唾棄,便是上位者用以堅固人心,同仇敵愾的手段。

    倪素靠在他冷若冰霜的懷中,“我是先識得你這個人,再識得你的名字,這樣,就很好。”

    夜色深邃,風沙飛揚。

    徐鶴雪無論如何刻意迴避,也始終無法迫使自己不要去聽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不聽,即不沉淪。

    但他沒有做到。

    冗長的寂靜中,他心中震顫難止。

    待他回神,他啟唇正欲說些什麼,卻見她靠在他懷中,那雙眼睛已經閉上了,琉璃燈照見她眼瞼底下有一片倦怠的淺青,她還將披帛裹著的斷槍抱著。

    彷彿那是她的珍寶。

    她也持匕保護過它。

    徐鶴雪看著她的臉,一半都被面巾遮掩,那雙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她的額頭擦破了一處,看著脆弱又可憐。

    倪素睡了一覺,從城外到城中,她嗅聞到烤胡餅的香,半睡半醒嘟囔了一聲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將她抱在懷中的人手指輕觸她的眼皮,冰涼的一下,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見那樣一張離她很近的臉。

    秀整的骨相,剔透的雙眼。

    硃砂紅的一截衣襟嚴整潔淨,圓領的外袍泛著柔潤清霜般的光澤。

    倪素怔怔地望著他。

    “下來。”

    他先翻身下馬。

    倪素迷迷糊糊的,朝他展開雙臂。

    徐鶴雪一怔,看她片刻,他什麼也沒有說,伸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

    倪素不與青穹父子住在井下,底下並不大,她是女子與他們在一處多有不便,她來到雍州時,青穹便將他們一家原先住的屋子收拾了出來。

    倪素躺在乾淨整潔的竹床上,拽著徐鶴雪的衣袖,沒一會兒又睡了過去。

    徐鶴雪在床沿坐,青穹與他阿爹便在角落裡往這邊望,範江就見過玉節將軍一回,還是在刑臺上,那時他髮髻散亂,一張臉教人看不清,範江也不忍看。

    他聽過玉節將軍很年輕,卻不知竟如此年輕,想來,那是與他的孩兒青穹差不多的年紀便

    徐鶴雪倏爾轉過臉來,他還沒開口,便見範江顫顫巍巍的,拉著青穹一塊兒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徐將軍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範江有些激動,“當年是您的副將薛懷大人將我妻子阿雙從胡人那裡救出來的,阿雙被沉井,也是您去救的她”

    徐鶴雪其實忘了許多事,但他安靜地聽著範江絮絮叨叨地說起往事,也不打斷,似乎也有了一分印象,“我好像沒能救她。”

    “阿雙說您救了,只是她一時想不過才自個兒跳井的。”

    範江哽咽,“徐將軍,這些年咱們這兒是秦家和魏家兩位統領管的,您的墓碑是他們立的,他們怕咱們為蠅頭小利出賣城裡的消息給胡人,這麼些年一直用您來告誡咱們,我便是想與人說您的冤屈,也沒人信”

    胡人時不時地會來滋擾邊城,雖每回動靜不算大,但也有想往城中使力,探聽軍防的,對此,秦繼勳與魏德昌心懷十二萬分的警惕,不但在軍防上耗盡苦心,在教化雍州百姓上,亦有一番手段。

    徐鶴雪想透其中的緣由,他蒼白的面容也並無絲毫情緒起伏,只道“你們起來,不必跪我。”

    “此事本與你們無關,不必為我得罪他們。”

    範江被青穹攙扶著站起身來,看徐鶴雪坐在床沿,身影忽濃忽淡,他便驚道“徐將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