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50. 踏莎行(一)

    吳岱如今已非檢校太師,是個實打實的庶人,他被抄沒的家產之巨,之前逢著過年,主事的官員還沒整理完全。

    孟雲獻不可置否,“即便如此,官家不也沒治吳岱的死罪麼”

    到底,官家還是惦記著幾分吳岱當年捨身救主的情分。

    馬踏飛燕從吳府被抬出的當日,吳岱神情灰敗,癱坐在折背椅上一言不發,這幾月來一直守在吳府的官兵帶著所有被記錄在名冊之上的財物很快離開,偌大的宅院竟只剩下一名老僕。

    蔣先明奉旨詢問過吳岱,但他卻是一副痴態,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什麼也答不出,他此時依舊是呆滯的,只瞅著亮堂堂的門口,沒一會兒便嗚咽出聲。

    老僕在後廊裡一邊煎藥,一邊用袖子擦額上的汗,他根本不知有兩道身影堂而皇之地進了正堂內。

    “看起來,的確像是患了癲症。”

    倪素一進門,便見吳岱又哭又笑,眼淚鼻涕都不會擦,嘴裡也不知囁喏著什麼,她走上前,扣住吳岱的脈門,又細細地打量他,片刻後,她看向戴著帷帽的徐鶴雪,“腎水不足,肝氣鬱滯而痰濁,若體內還有淤血不散,的確有可能會罹患此種病症,患此症者,記憶消磨,不識親友,不辨是非。”

    徐鶴雪隔著帷帽審視吳岱,而吳岱沒梳成髻的白髮披散著,他歪著頭將徐鶴雪瞧了又瞧。

    “你過來。”

    徐鶴雪對倪素道。

    倪素走回他身邊,卻見他兩步上前,劍刃出鞘,冰冷的鋒刃抵上吳岱的脖頸,而吳岱似乎被這種極致的冷意驚得渾身一顫,但他卻傻傻的不知道躲,竟還伸手探向徐鶴雪的帷帽。

    徐鶴雪手腕一轉,劍鋒直指吳岱的眼睛,嚇得吳岱一張滿是褶皺的臉扭曲起來,他顫著乾裂的唇,又哭又叫,“繼康,繼康吾兒”

    劍鋒懸在吳岱右眼半寸之距。

    徐鶴雪冷靜地注視著吳岱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他垂下眼睛,吳岱髒兮兮的衣袍底下已有一灘水漬。

    徐鶴雪收劍入鞘,轉身之際,卻見那個用繡帕蒙著臉的姑娘正背對著他,用一雙手緊捂著眼睛。

    “阿喜。”

    即便心知吳岱的癲症極有可能是真的,徐鶴雪亦謹慎處之,未在吳岱面前提及她的名字。

    倪素聽見他忽然喚自己少有人知的小字,她愣了一瞬,也不知為何,心中驀地一跳,竟覺這道清泠的嗓音將她的小字襯得好聽幾分。

    “你好了沒有”

    但她不敢回頭,怕看見吳岱的眼睛變成血窟窿。

    “你轉身。”

    “我不。”

    “那我們走吧。”

    走

    倪素鼓起勇氣回頭,卻見吳岱一雙眼睛好好的,只是他身前多了一灘水漬,徐鶴雪走到她面前來,擋住那片汙穢,“從他這裡查下去應該是不可能了。”

    “那我們怎麼辦”

    倪素仰望著他。

    絹帕上繡的那朵芙蕖正好在她頰邊,一絲一縷都在日光底下泛著柔滑的光澤,眼看有風要捲起絹帕,徐鶴雪立即伸手捏住絹帕的邊緣,及時遮擋住她的面容。

    倪素一頓,視線從他白皙的指節往上,隔著帷帽,對上他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

    吳岱忽然大笑起來,徐鶴雪與倪素幾乎同時回頭,見他坐在椅子上拍手,隨即看著倪素,嘟嘟囔囔“繼康你該娶妻了”

    他又指向戴著帷帽的徐鶴雪,“蓋頭底下有新娘”

    倪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