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50. 踏莎行(一)

    “誒,孟公折煞我也”

    裴知遠無奈一笑,俯身朝孟雲獻作揖告饒,隨即不經意地一抬眼,他看見左側遠處的硃紅宮門正有一對夫婦相扶而立。

    他們並沒有在宮門處站立多久,只朝這邊遠遠地望了一眼,便轉身被一眾宦官宮娥簇擁著離開。

    裴知遠重新站直身體,轉過臉看見前面翰林學士賀童正扶著沒拄拐的張敬往另一邊政事堂的方向去。

    “孟相公,您說,真是張相公給嘉王去的信麼若是,為何嘉王回京後,他卻不見嘉王”裴知遠心中頗為費解。

    嘉王回京本非偶然,這是孟雲獻一早便在計劃的事,正元帝在新年伊始杖殺的那名醫正聶襄究竟是吃醉了酒誤吐真言還是故意吐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元帝再不能沉浸於太醫局的謊言之中。

    他必須正視自己不能再有子嗣的事實。

    只有如此,他才會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從親弟弟那裡過繼來的養子嘉王。

    “若不是崇之,嘉王怎會上那道請安摺子”

    孟雲獻瞧了一眼張敬快要消失在宮門口的背影,“官家在太子的位置上待到快四十歲才將將即位,他又一直有頭疾的頑症,需要常服丹藥才能減輕痛苦,時年朝中還多有直臣,官家僅即位一年,便有人提了立太子的事,可官家無子,哪裡來的太子可立朝臣們鬧得是不可開交,終逼官家過繼了親弟端王的骨肉趙益來做養子,卻也只封嘉王,不立太子,以此也算堵住了朝臣的嘴。”

    “那年,正是您上清渠疏,拜參知政事的時候啊。”

    裴知遠感嘆一聲。

    “不錯,”孟雲獻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如今想來,官家應是那時便恨上了強逼他立太子的直臣,崇之就是其中的一個。”

    正元帝很在意自己初登大位,便被諫言裹挾著過繼來一個養子,而這忍下的一口氣,在正元帝看見孟雲獻的清渠疏時,他便已在暗自醞釀著該如何讓這些諫臣來還。

    帝王之術,不可謂不深邃。

    以至於孟雲獻與張敬都在不知不覺中做了君父手中的利刃,終造就如今這般敕令如天,莫敢不從的局面。

    “嘉王是諫臣強逼官家過繼來的養子,官家對嘉王心中又怎能沒有芥蒂嘉王幼年在宮中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後來先皇后又忽然有孕,生下了安王,養子又如何能比得上親生骨肉嘉王在宮中的處境自然就更尷尬,即便後來安王福薄夭折,嘉王與官家之間的齟齬之深,已非言兩語便能說得清的了”

    裴知遠順著孟雲獻的話說下去,“嘉王巴不得離雲京越遠越好,又怎麼可能正好在那時上一道請安摺子那時機也太巧妙了。”

    即便是裴知遠與孟雲獻,也沒有那個把握能將嘉王勸回雲京,眼下也不是什麼勸誡的好時機,他們本欲徐徐圖之,豈料嘉王卻出人意料地上了一道請安折。

    “所以崇之,才是嘉王回京的理由。”

    孟雲獻說道。

    “嘉王只是回來見老師的,我卻不知該喜還是憂啊”

    裴知遠神情複雜。

    嘉王回京本是好事,可如今來看,縱是他們有意,嘉王也無心。

    “此事急不來的,敏行。”

    孟雲獻含笑輕拍了兩下他的肩,“眼下我卻有另一樁事要問你,你平日裡滑得跟泥鰍似的,怎麼今日也與崇之一般,站在蔣先明那頭”

    “您這話兒說的,我這不討官家開心呢嗎反正在御史臺詢問百官,清查玉白馬踏飛燕的是蔣御史又不是我,我只是見局勢稍微明朗了那麼一些些,便上趕著說些漂亮話兒罷了。”

    裴知遠湊近他,低聲,“御史臺如今有官兒承您的情,我不信昨兒您沒得到信兒,蔣御史忙活了一個月清查來清查去,最後那尊玉白馬踏飛燕,卻在吳岱被抄沒後還沒來得及清理上報的家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