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下無道,道人的道

陸小二長久地看著那一片即將陷入一如嶺南的故事一樣的人間戰場。

看了許久之後,這個嶺南小劍修才從山石之上跳了下來,揹著劍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卿相依舊站在那裡,喝著自己的血李酒。

小少年走了許久,步子卻是越來越沉重,直到最後好似再也走不動了一般,這才扶著膝頭,彎下腰了去,大口的喘息著。

卿相聽見了這邊的聲音,神色平靜地轉過了頭來。

小少年漸漸站直了腰,站在高山之上張望著群山南北。

陸小二一直看了很久,轉回身去,看著卿相輕聲說道:“倘若這些故事,未曾落到我的身上,落在我的視線裡,我或許確實能夠理解院長的苦衷。但人間山血色,院長,當我看見人間山血色的時候......”

小少年認真地看著那個白衣書生,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的祖墳,活該被刨,我甚至為自己......不能揚一抔土,而深感遺憾。”

卿相長久地站在那裡,站在並不孤寂,卻吹得人血肉冰冷的山風裡。

那柄斬破了壁壘的劍已經穿過了戰場,回到了這樣一處青山之中,便懸停在了少年的眉前。隨劍而來的風吹得那個嶺南的小少年面色蒼白。

陸小二並不畏懼,揹著溪午劍站在那裡,也許這樣一個小少年,會很是懷念南衣河邊張口罵著賭你媽個頭的卿相。

就像南島懷念那個說著春天真好,可惜沒有錢的白衣劍修一樣。

一切當然都是存在過的,只是已經逝去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陸小二的目光從那柄看著自己眼眸生疼的劍上移開,落向了那個站在山巔的白衣書生。

“妖就是妖,畜生就是畜生。”

隨著這樣一句話的落下,那個立於山巔白衣大妖驟然看向了陸小二。

後者無比平靜。

平靜得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這樣一句話確實是極為偏頗有失公允的。

只是陸小二還是這樣說了。

不吐不快。

於是一吐為快。

那一劍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化作了一塊玉佩,落向了那個白衣書生腰間。

“是的。”

卿相喝了一大口酒。

“是這樣的。”

人世的悲歡從來都是不相通的。

“我就是在報復,報復神河,報復人間。”卿相平靜地說著。

陸小二並不想繼續聽下去,揹著劍,默默地向著嶺南而去。

身後似乎有些風聲吹過。

陸小二沉默了少許,轉回頭去,那個白衣書生的身影已經從山巔消失了。

那壺血李酒已經被喝完了,剩下一個酒壺在青山之上打著滾,不知道會落到那裡去。

那一棵血李樹有個熟透了果子被風吹了下來,砸落在地面上,砸得裂開了口子,露出了血一樣的果肉。

原本打算離開的小少年在沉默地看了很久之後,卻是再度走了過去,揹著劍走到了那棵血李樹下,彎腰撿起了那個摔破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而後送入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一面很是痛快地咀嚼著,一面回頭看向鳳棲嶺以北的戰場。

白衣書生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那處戰場之中。

......

修行界與人間的對比,在近百年來,隨著天工司發展的聲勢愈發旺盛,而不斷地被世人提及。

當然,世人往往不可避免的,會以當年磨劍崖崖主南衣,被槐帝圍困於南衣城最後重傷逃往大漠之事作為參考。

於是當然不乏有人覺得人間已經高於修行界,譬如天下都在大羿之弓的射程之中,這才使得天下大修,人人盡守規矩,敬禮人間。

直到大風歷一千零四年三月,天下三劍之中的叢刃與神河在東海一戰,而人間束手無策,只能任由他們打得東海山河殘破的時候。

大概世人才真正意識到。

這樣一個發展了兩千年的修行界,又如何會弱於人間?

槐都儘管最開始並未注意南方的戰事,只是終究整個南方的守軍,並非全部叛變,再加上後來水在瓶終究也不是真的要人間傾覆,還是讓兵部調集了流雲山脈以北的諸多大軍前來,這才讓擁有壁壘的山月城,在這場南方戰事之中僵持了這麼久。

只是一如卿相所說,從來都不是懸薜院越不過那樣一座山中之城。

儘管懸薜院的諸多修行者盡數前來了槐安,只是終究那些大道之修,還是沒有真的不顧一切去全力進攻這樣一處山中之城。

戰爭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屠殺。

只是有所求而已。

然而隨著神女的故事在世人不可見之處落下帷幕。

一切自然便已經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於是在高山之上,有白衣書生用著拙劣的劍法,斬開了山月的壁壘。

這樣一座一度被世人認為不可攻破的山中之城,在戰場之中,被那些南方叛軍與懸薜院的修行者們,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攻佔了下來。

張三揹著匆匆收拾的行李,帶著自家妻子隨著城中世人匆匆向北逃亡而去的時候,或許才真切地感受到,命運這樣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世人能夠窺視的。

當初那樣一個嶺南小劍修固執的要離開山月城,前往嶺南的時候,張三覺得他真的是不可理喻的。

留在山月城中,等到戰火慢慢平息,當然有著漫長的時間,重新去回到嶺南,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