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四章 踏雪與五疊
當這個白衣劍修這句話落下的時候,有個破破爛爛的劍鞘從暮色山溪裡帶著許多纏繞的水草破水而出,落在了張小魚的膝頭。
“事實上,我只是粉飾一下自己的謊言,裝扮一下自己的惡念。”
白衣劍修低下頭來,於是溪畔劍光浮躍,有劍意垂落人間斬斷草葉,像是無數支離破碎的過往在暮色裡紛飛著。
“所以磨劍崖,師弟還是不要去了。”
張小魚抬起頭來,微微笑著。
“因為我真的會殺了你。”
南島抬手握住了膝頭的那柄桃花劍,面對著那些瀉流在天地青山之間,來自於對岸那個五疊劍修的浩然劍意,平靜地說道:“求之不得。”
......
陸小二怔怔地站在人間清溪上游。
當他與那個少年師叔一路走來,在清溪看見那個白衣劍修的時候,他在那一瞬間想過很多二人相見的畫面。
譬如二人對著暮山清流,開始感嘆著諸多故事,而後安安靜靜地將一切故事的緣由好好的講清楚。
於是師兄依舊是師兄,師弟依舊是師弟。
陸小二當然知道這樣很是痴心妄想。
但面對著這樣一個境界頗高的劍修,這樣一個毫不留情地給人間帶來山火的劍修。
小少年除了痴心妄想,還能做什麼?
當那些劍意在那些平靜而冷冽的話語裡落向這片人間的時候,陸小二還是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故事不應該便這樣子被冷靜地帶入了一切不可迴旋的結局裡。
至少要遲緩一些。
陸小二站在暮色晚風裡,身子有些發冷。
當第一道劍光突然越過清溪的時候,這個知水境的小少年驀然驚顫了一下。
好像是被驚到了一樣。
分明二人的對話已經走到了尾聲,分明那些劍意那些劍光已經帶來了足夠的徵兆。
然而當某道來自劍湖之劍的劍光真的便穿過了那條清溪,落向了對岸的時候,陸小二還是陷入了一片惶恐與茫然之中。
這個來自嶺南的小少年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
道海五疊浪與踏雪之間的差距已經是天地之別。
更不用說這個前不久才入了知水的小少年。
陸小二用了許久才終於鎮定下來,一個是師叔,而另一個已經不是師叔,小少年自然明白自己應該怎樣去選。
於是身後溪午劍帶著極其微渺的劍意出鞘,嘗試捲入那些劍意之流中,然而當然沒有這樣的奇蹟發生。
溪午劍自然是人間好劍。
在那樣一個少年劍湖之中淬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劍,其實遠比南島的桃花劍要強得多,也比張小魚的山河劍都要強。
然而用劍的只是一個知水境的小少年。
所以那一道劍光才始出鞘,沿著清溪穿行了一小段距離,離那個白衣劍修尚且極為遙遠,便被劍意彈射而回,落在了陸小二身旁。
而此時,那個溪岸撐傘而坐的少年已經拔出了第二柄劍。
劍是青黑色的,傘是黑色的。
於是那道身影就像一道暮色裡的黑色流雲,驟然穿過了那些橫流於清溪之中的霞光,一劍落向了那個溪岸端坐的白衣劍修。
張小魚身周劍意流轉,那柄曾經借用過的鸚鵡洲便已經如同溪午劍一般,落向了清溪之中。
這個白衣劍修只是平靜地面對著那個越過清溪而來的傘下少年。
他沒有想過這個少年會如此的果斷。
就像他在溪畔安靜地坐著沒有叫師兄一樣。就像他在聽到了張小魚的那句話,用著更為平靜的語調說著求之不得一樣。
“看來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師弟。”
張小魚的聲音很是輕微。
就像一道頗為漫長的嘆息一樣。
少年的故事也許也是一個死局。
你不殺我,我就要殺了你。
你殺了我,你也不要想著活著離開這裡。
南島自然沒有回答,只是執傘破開那些橫流在人間的劍意,一劍而來。
於是人間山河出現。
少年有如赴死一般的一劍卻是越過了那個白衣劍修,停在了一片高山之上。
就像大風歷一千零三的三月,有春風吹開白衣,露出了下方的道袍一樣。
大風歷一千零四年的三月,依舊有春風而來。
白衣劍修腳下山河道文浮現,身周劍意流轉,在另一處高山之上平靜地站了起來,那柄破破爛爛的劍鞘傾斜下來,有清溪之水落下,於是化作了一柄細流之劍。
人間山河無限渺遠。
山川河谷之間,無論是南島還是張小魚,都化作了極為微渺的一點。
那柄清流之劍在張小魚身周盤旋著。
而這個年輕人輕聲笑著。
“當初那場風雪我是人間第一批目睹之人,師弟。”
當話音落下的時候,白衣劍修的神色變得冷漠了下來。
那柄清流之劍亦是疾射而出。
“所以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與你在一個這樣危險的距離?”
人間山河是極為渺遠的。
然而當一切劍意無需落向人間,劍去之勢亦是毫無收斂的,頗為迅速的。
南島才始收劍而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聽見那些來自這片山河主人的諷刺話語。
那一劍便來了。
人間快劍。
至簡至快。
人間劍宗自然是從磨劍崖走出來的劍派。
少年來不及回答什麼,只有匆匆將側身,手中桃花劍護於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