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74章 跋扈

薛白聽得出來,崔祐甫與此事並無利益牽扯,只是在分析交流一個縣官該如何做。

“既牽扯甚深,若我斷定他是自盡,被翻案又如何?”

“不被翻案即可,處理了屍體,早早了結。”

“若背後還有陰謀,如此豈不是站隊了?”

“王繇大肆宣揚韋會死於非命,你不阻止,何嘗不是站隊?”崔祐甫道,“附郭京城的縣官不好當,優柔寡斷不如干脆利落。”

“是不好當,往後你我多交流。”薛白停下腳步,抬了抬手,“崔兄似乎該往東走?”

“告辭。”

薛白看著崔祐甫的背影,意識到兩人方才所言代表著一種可能,若是他處置不好韋會案,大概率會有人等著拿他的錯處。

“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

次日,薛白躲在家裡與青嵐說說笑笑收拾東西。

因回了長安太過高興,青嵐眼裡一直都帶著笑意,薛白不由逗她道:“以前不是說我們遠走他鄉,男耕女織,結為連理嗎?”

“不許說。”

一隻芊芊玉手便捂在薛白嘴上,香氣襲人。

打情罵俏正在興頭上,卻有人來訪,乃是賈季鄰派人催他到縣衙上任了。

薛白看了看天色,心想這位縣令倒也沉得住氣,他這才換了官袍往長壽坊。

在令廨辦妥了文書告身,賈季鄰撫須道:“往後共事,得好好相處才是。”

“縣令是我的長輩,我自當凡事聽縣令安排。”

“我聽聞你每到一個衙門,皆讓人不得清閒。”賈季鄰笑道:“我唯盼你能饒了我這把老骨頭。”

“縣令放心,我在長安尉任上一定安分守己。”

“我看不盡然,你也不阻止著駙馬王繇,他如今到處說韋會是被我們長安縣衙害死的,說前夜你默認了此事。”

薛白道:“我從未如此說過,不過是剛到任上,還有些無所適從罷了。”

賈季鄰道:“你去勸勸他,讓他別再亂說話了?”

目前看來,他的想法與崔祐甫一樣了。

“謹遵縣令吩咐。”

薛白出了令廨,伸了個懶腰,享受著長安城初冬的暖陽,不急著去摻和那權力鬥爭下產生的案子。

等了一會兒,身上曬得暖洋洋的,終於看到魏昶從殮屍房那邊過來,他遂招了招手。

“縣尉。”

“你拿下韋會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薛白道:“我當時聽你喚他韋大夫。”

“是。”魏昶道:“小人要拿他時,他先報了名號。”

“但你也認得駙馬王繇?我都未引見,你便知道要喚他‘駙馬’,但最初見面時你卻不對他行禮。”

魏昶微微為難,應道:“小人當時確是故意裝作不識得他,畢竟在京城當差役,難。”

“帶我去你捉拿韋會的地方看看。”

魏昶愈發為難,但還是行禮應下。他也不知薛白為何不去平息事態,反查起案子來,倒像是故意與正常的處事方法反著來。

兩人出了長壽坊,一路向北,最後進了輔興坊。

薛白安步當車,看著周遭景緻,不由想到以前常來玉真觀的時候,可如今李騰空、李季蘭卻不在。誰能想到他竟先她們一步回了長安。

“縣尉,到了。”魏昶在輔興坊東北隅的一處宅院前停下腳步,道:“韋會在此調戲一位樂工,我們遂將他拿下。”

“那位樂工呢?”

“她是宮中供奉,小人不敢多問。”魏昶眼看薛白要上前叩門,提醒道:“縣尉,對方傲得很……”

門已經被緩緩打開了,薛白道:“長安縣尉薛白,有樁案子想問詢貴主人。”

“狀元郎?請稍待。”

不一會兒,有兩名美婢過來,招呼薛白入內,還請魏昶與隨行的刁氏兄弟在外院相候,自有茶水款待。

薛白走過庭院,在花廳坐下,沒等多久,眼前一陣香風襲來,兩名女子已經趕了過來。

“薛郎回來長安了?”

聽得這清脆的聲音,薛白微微一愣,轉頭看去,竟見是謝阿蠻提著裙子跑在前面。

她有些失態,跑得有些快了,腰肢擺動間顯出舞者的婀娜姿態來,美不勝收。

到了薛白麵前,謝阿蠻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更有氣概了,可有給我帶禮物?”

“禮物是有的,但……這是你的府邸嗎?”

“那倒不是,你還未到我府上去過吧?改日我邀你過去。”謝阿蠻話到一半,奇道:“對了,你怎會來此處?”

“是為韋會的案子來的。”薛白道,“我如今是長安縣尉。”

“八品官好了不起。”謝阿蠻嗔了一句。

她轉身迎過另一個女子,道:“這是迎娘,也是梨園子弟,是這宅院的主人。”

不得不說,李隆基是真大方,梨園弟子賞賜豪宅者不在少數。

薛白端詳了迎娘,見又是一個美人,道:“久仰大名。”

所謂“迎娘歌喉玉窈窕,蠻兒舞帶金葳蕤”,迎娘確是與謝阿蠻齊名的宮廷藝人。

“狀元郎太多禮了,奴家才是久聞狀元郎的事蹟。”迎娘萬福應了,說話時瞥了謝阿蠻一眼,有些取笑之意。

薛白道:“此來,是想問問韋會糾纏你一事。”

“此事我知道。”謝阿蠻道:“韋會糾纏迎娘不是一天兩天了,說是想娶迎娘入門,但顯然是花言巧語,因此迎娘始終不理他。”

“前日他是如何被長安縣拿下的?”

說到韋會,謝阿蠻有些氣鼓鼓的模樣,道:“也不知他發了什麼瘋,跑來說是要帶迎娘私奔,去揚州,不容她拒絕,把她手腕都拽疼了。我是聽了報信才趕過來,恰看到有捉不良人在附近,嚇唬韋會說再不放手我就報官啦,捉不良人便上前將他押走了。”

“就這般簡單?”

“嗯。”謝阿蠻用力點頭,認認真真道:“我們雖是樂工,卻也是潔身自好的,才不與他有所瓜葛。”

薛白道:“我是說……韋會上吊自盡了,你們覺得他當日可有異樣?”

迎娘一愣,雖然煩韋會糾纏,真聽說一個討好她的男子死了,還是有些傷感,也不知韋會在九泉之下是否會因此而有些欣慰。

“他前日是有些不同,往日一貫是自詡風流的人物,當時卻很慌張。憑他的身份,豈會因被我這樣的女子傷了顏面就自盡?”

“迎娘瞭解他?可知他近來得罪過什麼人?”

“奴家不知,若說他與誰人有過節,卻是長安人盡皆知的……”

自然是人盡皆知,韋會曾在興慶宮被王準痛毆了一頓。

當一個明顯的藉口被揭破,這案子不可避免地指向了王準。

薛白又問了幾句,告辭離開,走了幾步之後,謝阿蠻卻是追了上來,小聲道:“薛郎,我有事與你說。”

“嗯?”

“上柱國張公去逸很生你的氣,你最好登門向他道個歉。”

“多謝小娘子提醒。”

“那等你去過張公府上,再到我府上送禮致謝吧,對了,太樂署的差事你可還兼著,莫忘了過去視事。”

謝阿蠻諄諄叮囑,盡顯關切,之後轉身跑開,唯留一縷香氣。

薛白搖了搖頭,覺得長安什麼都好,但就是美人太多,打擾人好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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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昶與刁氏兄弟在前院坐著喝了幾口茶,嘆道:“跟著薛郎當部曲,比我這小吏更有前途。”

刁庚是鄉下人,不知道謙遜這回事,道:“我也覺得。”

“我在長安當了十二年捉不良帥,錢沒攢下多少,難處卻落了千千萬萬條。”魏昶一臉苦色,彷彿飲的是酒,不是茶湯。

“當帥頭不容易,我們都曉得。”刁丙不由想起了樊牢說過的話,道:“兩頭受氣,上下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