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章 北海如象

 日已偏西,杜宅惶惶。

 青嵐噙著淚,扶著盧豐娘在前廳緩緩坐下。

 “怎會這樣?”盧豐娘哭哭啼啼,全無主見,抹著淚問道:“全管事,你說眼下該怎麼辦?”

 全瑞是久經世情的老管事,此時已成了杜家唯一的主心骨了,他沉吟道:“這天大的罪名……得趕緊通知太子。”

 “對,對。”盧豐娘忙道:“那快遣人去。”

 “全福,快去。”全瑞連忙向他兒子吩咐道:“十王宅,太子不住東宮,去十王宅。”

 “欸。”

 全福應了,馬上就往外跑。

 “大娘子勿慮。”全瑞眼中滿是恐懼,卻還強自鎮定,道:“阿郎一向謹言慎行,說他‘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根本毫無根據!想來,等查明瞭就會放人。”

 盧豐娘拍著心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廳上忽然有人開口說了一句——

 “官差剛才沒有搜查杜宅。”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說話的竟是才被收留三日的薛白。

 “你這小兒。”全瑞道:“杜宅既無‘圖讖’,亦無與人‘交構’之書信,更無‘指斥’之詞,有甚值得搜查的?”

 薛白問道:“杜宅沒有證據,此事全管事知道,可官差怎麼也知道?既然這樣,他們怎麼敢直接拿人?”

 “這……”

 全瑞轉念一想,喃喃道:“對啊,那他們也該清楚阿郎是冤枉的。”

 薛白又問道:“他們拿了人,肯定打算定罪,但怎麼定罪?”

 “如何定罪?”全瑞思忖道:“莫非是,今日設壇作法,讓宵小誣告圖讖了?方道長還在府上,得想辦法送走,再把那些法器燒了。”

 “不可。”薛白提醒道:“他們沒有帶走方道長和法器,說明這些不是定罪的關鍵,我們如果主動掩蓋,反而顯得心虛。”

 “是啊。”盧豐娘泣聲問道:“一場法事,不至於吧?”

 “法事才剛辦完,一定不止這個原因。”薛白沉吟著,問道:“杜家真沒有別的把柄嗎?”

 至此時,眾人皆已止了哭聲、瞪大了眼看著薛白,驚詫於這個稚氣少年如此冷靜。

 不僅冷靜,竟還敢質問主家,彷彿是負責此案的斷案官一般。

 全瑞不由叱道:“你這小兒……”

 “就讓薛白參詳吧。”杜五郎連忙道:“他出身可不凡,往來的可都是貴妃、節度使這般人物。”

 全瑞微微吃驚,這才點點頭,長嘆道:“阿郎雖為東宮屬臣,然不過虛職,平素連話都不敢與旁的官員多談,如何有甚把柄?沒有把柄!除了……”

 “除了柳郎婿?”薛白問道。

 全瑞忽然打了個寒顫,反應過來,驚道:“果真是柳郎婿落了罪證在旁人手裡?!”

 這正是薛白剛才就打算問杜五郎的,柳勣帶其去平康坊一事是否有人故意為之?

 顯然,任誰一看柳勣,皆知這是個志大才疏、容易被利用之人。

 “太巧了。”全瑞喃喃道:“五郎出事不久,柳郎婿上午才與阿郎爭吵過,下午便有人來拿阿郎,這般一看,官差來的也匆忙。定是了。”

 “不是那蠢材還能是誰?!”盧豐娘聽了,反而哭得厲害,大罵道:“我早便知道這狂生要害了杜家!我早便知道……嗚嗚……這禍害!”

 “大娘子。”全瑞急道:“柳郎婿交友魚龍混雜,得遣人去問問他是否落了把柄在誰手裡……”

 正在此時,有僕役匆匆跑回來,還差點在門檻上絆了一跤。

 “不好了!全福剛出後門就被捉走了!”

 “什麼?”

 全瑞驚愕,終於亂了方寸。

 “我們翻牆走。”薛白反應迅速,拉過杜五郎便走,“必須儘快找到柳勣、太子。”

 “我……我不知道太子住在哪啊。”

 “我知道。”青嵐道:“我曾隨娘子去拜見過太子良娣。”

 “快。”

 青嵐趕緊跟上兩步,卻又回頭向盧豐娘問道:“娘子,奴婢去嗎?”

 “快去,讓五郎回來。”

 然而,薛白已拉著杜五郎出了前廳。

 青嵐一跺腳,匆匆追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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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白在心中算過,杜宅有一個大門、一個後門,西側門三個、東側門兩個,京兆府則派了二十人左右,守住這七個門可以,不太可能包圍院牆。

 也許會有官差巡視,但他知道官府做事必定要走流程,所以得搶一個“快”字。

 他先趕到前院馬房拿了條繩索,又到儲物房拿了梯子,折向後院,直接趕到第五進院東邊的假山附近。

 這裡離別的側門最遠,院外最靜,且容易翻牆。

 “跟上。”

 薛白把梯子往假山上一搭,先爬上院牆,往四下打量了一眼,招呼杜五郎、青嵐上來。

 “來。”

 薛白把繩索系在院牆上,順著繩索爬下,先扶了青嵐,杜五郎則笨拙得多,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哎喲。”

 “別喊。”

 “去十王宅?”青嵐道:“這邊走。”

 “不,先找柳勣,確定證據更緊急。”

 “柳郎婿家在敦義坊,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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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長安城方方正正,有縱橫交錯的二十五條大街把城內分為兩個市、一百零八個坊。

 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城東、城西分別由兩個縣管轄,東邊是萬年縣、西邊是長安縣,取的是“長安萬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