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87. 第八十七章 纏落面紗





木質的長階,隨著文清辭的腳步聲發出輕響。




鼻尖的龍涎香愈發重。




他再一次登上了長階,在靠近珠簾的地方停下腳步,將藥箱放到一旁,摸索著尋找燈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文清辭的耳邊又一次生出一陣輕響。




珠簾突然被人撥了開來!




文清辭下意識想要後退。




同時強行咬緊牙關,將驚呼吞嚥入腹。




然而等他反應過來之時,已然來不及了。




並不溫柔的龍涎香,如狂風一般,在這一刻襲了上來。




不等文清辭躲閃,本應重病的新帝竟緩緩伸手穿過珠簾,向他而來。




他一隻蟄伏在叢林中的毒蛇,在靜默間,便將帷帽上的白紗纏繞在指尖。




文清辭的呼吸,徹底亂了。




右手的手指,下意識攥緊了寬大的衣袖。




他只依稀覺察到……那人冰冷如蛇信的指腹,正摩挲著手下的紗簾。




文清辭閉上了眼睛。




停頓幾刻後,那蛇似有些不捨地結束了對獵物的愛.撫。




他緩緩抬手,一點點將帷帽纏落。




白紗蹭著文清辭的面頰,滑落、墜地,發出一陣輕響。




那張面孔,終於徹徹底底地暴露在了簾後人的眼前。




鴉羽般濃長的睫毛,正隨著文清辭的喘.息而輕顫,




細直的鼻樑下,是泛著一點淺紅的薄唇。




……額間的硃砂,還是那樣的鮮紅。




珠簾背後早已適應了黑暗的人,正無比貪婪地用視線描摹著他的面龐。




下一秒,文清辭那因無力而垂在身側的左手,忽然被人輕輕地牽了起來。




十指曖.昧交纏。




“——放手,謝不逢!”




文清辭終於忍不住,叫出了那個名字。




然而不等他擺脫,珠簾背後的人就突然用力,文清辭也隨之失去重心,向前傾倒。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墮入了冰冷的懷抱之中。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




寬大的手掌,緊緊地貼在文清辭腰後。




徹底切斷了他的退路。




兩人的胸膛,也隨之貼在了一起。




此刻,文清辭不但嗅到了龍涎香,甚至還透過薄薄的衣料……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胸膛上的肌肉起伏。




以及冰冷的體溫,和快到不正常的心跳。




亂了,一切都亂了。




文清辭的耳邊只剩下了混亂的呼吸。




一時之間,他竟分不清這呼吸聲究竟是屬於自己,還是屬於謝不逢?




沉默不知多久。




謝不逢終於如回應一般,貪婪地念起了他的名字。




“文清辭。”




“清辭,清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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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顫了兩下。




文清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適應了黑暗的他終於看清——原來謝不逢就坐在珠簾背後。




方才的一切,通通發生在他的呼吸之間。




謝不逢沉默注視著自己向他走來。




注視著自己……落入他的懷中。




下一刻,謝不逢突然鬆開了文清辭的左手。




也不等他緩一口氣。




謝不逢的隻手又滑至腿窩,將他託抱了起來。




等文清辭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斜斜地坐在了謝不逢的腿上。




“……”




文清辭耳邊,“嗡”一聲響了起來。




大腦也在這一瞬間空白。




來時的計劃和打算,全在此刻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恍惚間文清辭意識到,自己明明要比謝不逢年長近六歲,可是此時竟被他如抱孩子般,輕鬆擁入了懷中。




謝不逢的手臂結實有力。




……他早已不再是初遇時的少年。




他是一個成年人。




一個……有欲.望的成年人。




“陛下,請您放開我!”文清辭咬牙厲聲道。




然而因為這詭異的姿勢,開口之後,就連文清辭自己都覺得他的聲音裡滿是心虛。




果然,謝不逢並沒有聽他的話。




已不再是少年的謝不逢輕輕將下巴,搭在了文清辭的肩上。




他搖了搖頭,如呢喃一般在文清辭的耳邊說:“不。放開你,你便會走。”




低沉的聲音,如紗從文清辭的心間掠過。




說話間,謝不逢的額,也自文清辭的耳垂上蹭了過去。




文清辭的身體,隨之輕輕顫了一下。




這時他突然意識到,不同於冰冷的體溫,謝不逢額頭正散發著高熱。




他發燒了嗎?




文清辭的聲音不由自主變柔了一點:“陛下,先放開我。”




“……我回雍都,就是為了給陛下診病。陛下不放開我,我還怎麼把脈?”




“請陛下放心,臣不會……不告而別。”文清辭咬了咬牙說。




“真的?”




“千真萬確。”




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諾之後,謝不逢終於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手。




他將唇貼在文清辭的耳邊,輕聲道:“好。”




文清辭不由鬆了一口氣。




重獲自由之後,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的他,側身向一旁看去。




接著快步走向燭臺,點燃了燈火。




一點搖曳的暖黃燭光,不足以填滿整間宮殿。




卻為這裡平添了幾分曖.昧。




叫人的心神也隨著燭光一起搖晃。




謝不逢坐在榻上,緩緩抬起手腕。




文清辭頓了一下,隨之將手指放了上去,接著屏息凝神,為其診脈。




自始至終,他都未曾抬眼看謝不逢一下。




文清辭一心為醫二十年,把脈的方法已經刻入他的骨髓,化為本能。




手指搭上去的那一刻,文清辭的心便靜了下來。




不過十多秒後,文清辭便確定,謝不逢的身體的的確確出了問題。




但是他的脈象極其複雜,文清辭花了許久,才察覺出規律所在。




……指下脈搏不斷止而復作,如雀啄食,接著又如蝦遊伴躍。




簡直亂得不成樣子。




文清辭緩緩蹙緊了眉。




恢復了記憶的他,絕不是好騙的人。




按照文清辭的經驗判斷,謝不逢並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最重要的是,依他手腕上雜亂無比的脈象看,謝不逢中的毒絕對不止一種。




謝不逢生來就能聽到人心底的惡念。




有人想給他下毒,簡直難於登天。




……更別提下這麼多毒。




文清辭的腦海之中,突然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謝不逢是自己服的毒。




“陛下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下一刻,文清辭冷冷的聲音,便於殿上回蕩。




沉默片刻,他終於抬起眼,深深地朝著謝不逢看去:“您體內的毒,究竟是哪裡來的?”




文清辭的表情無比嚴肅。




他一點也不喜歡有人用性命開這樣的玩笑。




但此時正值生死關頭,並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文清辭只得暫時將它強壓在心底。




墨色的眼瞳,如一汪寒潭。




將謝不逢映入其中。




面對著這樣一雙眼睛,謝不逢沒有辦法說謊。




況且……他也不會對文清辭說謊。




謝不逢緩緩笑了起來,雙冰冷的琥珀色眼瞳,也在忽然之間有了溫度。




“清辭不是已經猜到了嗎?”謝不逢輕聲說,“是我自己下的。”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彷彿不覺得這有什麼似的。




文清辭咬牙道:“我是問您的毒藥,是從哪裡來的?”




“這不是鬧著玩的事,要想解毒,必須先知道毒藥是什麼,才可以對症下藥。”




此時他正站在榻前,雙手有些無奈地垂在身側。




坐在榻上的謝不逢,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文清辭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