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 作品

第132章 順天應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

  晉安繼續往裡飄。

  神魂越是往裡飄,江面上的斷木,樹枝,果然越來越多起來,直到飄出一里後,晉安才來到了那名官吏所說的拐彎淤堵處。

  這裡的確是陰邑江最險的地方之一了,拐彎急,江水到了這裡水流更加湍急了,但此時這裡堆積滿了不少從山上衝下來的雜物。若是有船隻不小心誤入這裡,這裡水流這麼湍急,絕對逃不出過翻船的下場。

  現在是晚上,白天負責清理水道的官府的人,現在都已經不在。

  因為晚上的江水兇險,視野不佳,並不適合清理水道。

  晉安繼續往裡飄,他想看看,江道究竟淤堵出多長,神魂飄飄蕩蕩,結果,幽幽平靜的江面上,晉安居然發現到遠方一處火光。

  那縷火光就像是墳地裡的幽綠磷火,一閃一滅,一閃一滅的搖晃,在這烏漆嘛黑的江水上,多多少少有些瘮人。

  晉安微訝,心想這麼黑燈瞎火的大晚上,還會有誰跑到江上來?

  他朝那邊快速飄去,接著發現了一艘烏篷船,烏篷船的船頭掛著一盞綠色燭火的燈籠。

  眼前這一幕,何其相似,這不就是跟走陰時的引魂燈、引魂船一個樣子嗎?

  只不過這裡的引魂船,跟晉安那次陰間走陰的引魂船長得並不一樣。

  晉安這回是吃驚不小。

  他屏氣凝神的專注去看。

  古月對江。

  那艘仿造陰間引魂船的船上,站著一對老少,一人約摸四十歲左右,一人是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

  聽二人的對話,中年男子是二叔,年輕男子是前者親侄子,名字叫宗仁。

  中年男子站在船頭,嘴裡神神叨叨,估計是在唸咒語什麼的吧,然後把手裡銅錢拋進江水裡。

  晉安飄在遠處,看著這對古古怪怪的老少,靜觀其變,沒有貿然接近。

  晉安並未等待多久,他忽然發現原本平靜的江面下,開始翻起大量水花,然後晉安吃驚看到水面下居然浮出一具具被水泡得發脹,蒼白的人臉面孔。

  他們身子都還在水下,只有一張泡得發脹,蒼白的面孔,抬頭仰望的浮出水面,足足有十來張死人臉浮出水面,各個死不瞑目,詭異的是每張死人臉的額頭上都貼著一枚銅錢。

  正是那名中年男子先前丟下水的銅錢。

  而這些死人的來歷,自然都是這些年來落江淹死的人了。

  “這是趕屍?”

  “還是召魂?”

  晉安吃驚。

  “莫非這就是老道跟我提起過的撈屍人?”

  可晉安總感覺,眼前這位撈屍人跟他想象中的撈屍人,有點不一樣啊。

  很快,晉安的猜想便得到了答案。

  那些溺屍額頭上的銅錢脫落,然後這些被打擾了沉眠的溺屍,死不瞑目的又沉入江底。

  而那些銅錢,又各自飛到中年男子手裡。

  這回,那名中年男子讓自己的侄子宗仁划船槳,改一個地方後,又如法炮製的往江水下拋銅錢。不久後,果然又有其他溺屍額頭貼著枚銅錢的浮上來。

  但說來也是奇怪,這名中年男子又是收回銅錢,然後那些溺屍再次沉回江底。

  這名中年男子好像是一直都是有目的的在尋找什麼人,但他要找的人一直沒找到,反倒釣屍上來一些別的死人。

  晉安出於好奇,想看看這對叔侄究竟想要找什麼樣的人,於是他一路跟著他們,看著他們一次次換地方,一次次往江水裡拋銅錢。

  直到中年男子換了二三十次地方,夜色越來越深,中年男子目光一喜,他終於找到要找的人了。

  中年男子伸手去抓水下的死人,一開始撈不上來,然後讓侄子找來一根麻繩扔下水吊住屍體脖子,這才成功把水下死人打撈上船,那是一具男屍。

  男屍看起來像是才剛死不久,因為身體還沒被泡發脹嚴重。

  接下來,中年男子開始在屍體上下摸索,在有目的的找尋著什麼。

  最後他目露喜色,從男屍身上摸到一樣東西,晉安還沒來得及細看,中年男子已經匆匆揣進自己懷裡。

  噗通!

  中年男子一腳把那具男屍踢回水裡,帶著死不瞑目與不甘心,男屍再次沉入江底。

  “二叔我們廢了這麼大勁,怎麼就只為了找這樣一塊碎玉?”侄子宗仁不滿的嘟囔了一聲,似乎半夜被自己親二叔拉來江上吹寒風,不能睡覺,引起這位侄子的小情緒。

  二叔輕拍了下自己侄子的後腦勺,溫和罵了一句:“你懂什麼,這可是個好寶貝。”

  侄子擾擾自己後腦勺,忙問是什麼好寶貝?

  “這塊碎玉可是好寶貝,關乎著一件屍解仙的秘聞。”

  或許是因為終於找到想要找的東西,這位二叔有些自鳴得意,忍不住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內心喜悅。

  原來,在早些年的冬天,陰邑江某段水道,發生了百年最嚴重的枯水期,差點斷流。

  就在差點斷流的那晚,又發生了另一件奇事,有附近村民從露出河床的江下,打撈出一頭石牛馱著的石頭棺槨。

  那石牛栩栩如生,就好像活物,看起來就像是石牛馱著石槨在江底下行走。只是這次的百年一遇嚴重枯水,露出了河床,這才被人發現。

  石槨裡封著的是個半肉半骨道士,有不少村民嚇得慘叫倒地,都說這是撞邪了,他們今天把石槨打撈出來,又開棺讓棺材裡的屍體吸了人氣,這石槨裡的屍體馬上就要詐屍吃人,於是一把火全燒掉了。

  這些村民自知闖下禍事,所以瞞著不敢聲張,但再嚴密的門窗總有漏風的時候,後來這事被捅了出來,官府趕去那個村子時,只找到了那隻陷在河床裡無法被村民搬走的石牛,道士的屍體早被一把火燒乾淨了。

  現在那隻石牛就還在州府裡立著呢。

  其實那道士不是什麼邪屍,而是一位高人正在修煉屍解仙。

  道家屍解仙,說的是人經三百載而復生,斷四肢而猶活,屍解仙有火解、有水解、有兵解等。

  但屍解仙條件非常苛刻,所以很少有人願意修屍解仙。而且屍解仙是逆天而勢,所以在這三百年裡會降下各種天劫,比如泥石流、江河潰堤、蛇蟲鼠蟻啃咬,或是被人刨墳鳩佔鵲巢當祖地搶走三百年運勢…等來毀屍。

  正應了那句話:順天應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

  “二叔,你還是沒說塊碎玉,到底有什麼用?”侄子宗仁嘟嘟囔囔了一句。

  中年男人得意洋洋的保管好碎玉,然後讓自己侄子趕緊收拾好東西,划船離開,他自己則是起身進烏篷船的烏篷裡。

  砰!

  血光混雜著顱骨碎片飛濺而起,中年男子被人從背後用一把斧頭劈裂腦袋,噴濺的血液和腦漿,濺了宗仁一臉。

  此時的宗仁臉上沒了叔侄溫情,只有見財起意的冷漠。

  宗仁一點都不忌諱死人,從自己那死不瞑目的二叔懷裡搜出那塊碎玉後,噗通,一腳把自己二叔踢下江水裡,鮮血浸紅了這片水域,很快又一乾二淨。

  隨後,藉著夜色掩蓋,宗仁開始划動船槳,在夜色下匆匆離開陰邑江。

  就在宗仁匆匆划船離開時,他並未發現,他剛才用麻繩打撈男屍時沒有放好,隨手扔在船尾的麻繩,不知什麼時候有一截掉落在夜下的黑咕隆咚江水裡,勾住了一具女屍手腕,烏篷船拖拽著一具女屍,一起跟他離開江中心,朝岸邊離去。

  那女屍年輕貌美,長長烏髮在水中如鬼爪般四散飄開,人仰面平躺浮屍在水面上,晉安看著腳下這詭譎一幕,只覺頭皮一麻,後背湧起冰涼寒意。

  而當船隻拖著女屍從晉安腳下拖過去時,好像是死不瞑目的女屍與晉安四目對上時,晉安感受了一種被注視的森冷寒意。

  但這種注視感覺,只是短暫片刻,隨著女屍被船隻拖遠,那種目光窺覬感也消失了,最後那具女屍被船隻拖著往府城方向去了。

  而那名反噬自己親二叔的宗仁,急著離開這裡,始終未發現自己船尾拖著一具詭異女屍跟他一起離開。

  此時的他,緊緊捂著懷裡的東西,迫不及待的划著船槳離開。

  晉安想跟上去,仔細看清楚那女屍後來怎麼樣了,但他發現自己神魂已到距離極限,最後只得心頭沉重的回魂歸殼。

  當晉安歸殼時,看到削劍還保持著他離開前的姿勢,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移動過,木楞發呆。

  如果晉安不喊他吃飯。

  他能這麼鹹魚坐一天不動。

  這一夜,晉安一夜沒睡。

  那具被船隻無意拖走的詭異女屍,始終讓他有種不好預感啊,所以天亮後,心事重重的晉安找上削劍。

  “削劍,師父現在有些心煩,你多喊幾聲師父,讓師父開知道人間還有溫暖關懷,人間還有陰德吧。”

  削劍:“?”

  水道重新恢復通行,是直到第二日的快黃昏時分了,但也只是恢復了小片區域通行,為了避免夜間行船不安全,所以直到第三日,晉安所在的客船這才通過依舊漂浮著不少雜物的狹窄水道。

  而接下來又航行了半日,客船終於抵達了州府渡口。

  州府作為一州最繁華之地,自然是商貨、行人往來繁忙,碼頭上的腳伕比下船的人還多。

  還有許多伸長了脖子的轎伕、獨輪車伕,一見到商船、客船靠岸,立刻呼啦啦圍過來一大群,恨不得把人撕成四瓣做四單生意。

  晉安、老道士、山羊下了客船,擠過人頭攢動的熱鬧繁華碼頭,州府要想入城,審查嚴格多了,需要檢查通關文書才能進城,老道士從身上道袍裡掏出道碟,遞給守城門的兵丁。

  此時早已換上一身五臟道袍的晉安,也拿出了一枚道碟。

  “你真是道士?”

  守城門的兵丁,有些面色狐疑的看看道士不道士,僧不僧,書生不書生,江湖俠客不像江湖俠客的晉安。

  “你這頭長得像羊的牛犢是怎麼回事?”

  這名兵丁怎麼看晉安,都不像個正經道士。

  晉安過去一個月什麼陣仗沒經歷過,又怎麼會被眼前普通兵丁的這點氣勢嚇住,不急不忙的回答:“道教三清聖人裡不是有位聖人騎青牛出關化胡的典故嗎,身為道家弟子,為了瞻仰聖人聖行,怎麼能沒有隨身養一頭牛當坐騎呢?”

  “口……”

  傻羊一口咩還沒喊完,才剛喊一半,就被晉安一拳錘回肚子裡去了。

  “走走走走走。”那名兵丁最後還是不耐煩的放行了晉安。

  因為此時晉安身後已經排隊等候起長龍隊伍,後面排隊的人早就在怨聲載道了,一直在後頭催促。

  晉安和老道士這才得以順利進入這座武州府府城。

  削劍並未跟入,晉安讓削劍自己找個機會混入城內,晉安相信削劍這位盜墓賊高手,想要混入城池不難。

  州府作為武州首府,自然是比縣城繁華多了,一老一少才剛入城,就看到街市兩邊鱗次櫛比的建築物裡,三層樓閣,四層樓閣,比比皆是。

  州府的繁華,算是給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晉安開了一回眼界,更寬闊的街市,更繁榮的坊市,雕樑畫棟的古色古香樓閣,異域文化讓晉安看得目不暇接,尤其是州府的勾欄瓦肆好熱鬧,居然還不止一座……

  直到,一尊高大石牛石像映入晉安眼簾。

  那尊石牛威猛高大,氣勢磅礴,它微低頭,前蹄抬起,像是身上正負重馱著什麼東西,重若千鈞,那股沉厚、歷史歲月的滄桑、悲涼氣息,撲面而來。

  石牛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每一根腱子肌肉的紋理都經過石匠的手,清晰雕刻出來,猶如要從石像裡破殼而出活過來一樣,傳神了。

  晉安仰頭望著著這座高有三人的石牛,眼底閃過吃驚:“這就是昨晚那對叔侄提起過,馱著屍解仙道士石槨的石牛?”

  “小兄弟,打造這頭石牛的工匠,真是巧奪天工,老道我注視著這頭石牛,居然有種它是活的錯覺。”

  老道士嘖嘖稱奇說道,他同樣被眼前這尊高大石牛震撼不小。

  晉安有些惋惜的嘆息一聲。

  可惜了。

  那位高人最終還是屍解仙失敗。

  如今只留下你孤獨於世,一直無盡頭的空等下去,你一定很孤獨,很悲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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