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禁足

 自那日起,我便被禁足在房內,不許外出,門口的那兩個侍衛日夜守著我。我待在裡面,日夜誦唸二十一遍往生咒,以希冀能超度十阿哥世子的亡靈早入輪迴。

 其餘時間,不是照著胤禎寫給我的《九宮碑》練字,就是瞧著棋譜學棋,偶爾也彈德妃娘娘讓學的那曲《昭君怨》。

 每天早晨起來的陽光都沒有什麼不同,奪目的輝煌灑滿整個地面,明晃晃的照的我暖暖的,這是夏天最後一段放肆著數不盡的熱意和聒噪的時光,我卻只能透過煙青色的紗窗瞧著院子裡的薔薇和海棠用這最後的時間譜寫一廊美不勝收的白描。

 我討厭這樣不可控的狀態,彷彿我是被架在萬仞峭壁上的人,不知下一秒是一個安然的轉身,亦或是一個踉蹌的下墜。

 我花了三日仔細理清了整個事情,得出的推測,卻只能讓我苦笑不迭,再無他法。琳陽每天飯點兒都提著食盒出現在我房門外,不過次次都是在那兩個高大侍衛的監督下,將飯菜遞給我,我同她說不上一句話,亦傳不了一個消息。我只好作罷,安靜等著康熙的回宮。

 八月二十九,我終於將琳陽交給我的棋譜看完,又再次拿出了康熙的那封密函。那副黑白盤亙交錯的棋局,黑子中腹佔優,宛若蛟龍之勢,殺機已現,白子疏落其中,左上左下兩角均是小梅花六局,大龍亦隱約可見,正是一盤殺到正酣勢均力敵的中盤,下一招仍該是落黑子,我仔細瞧了局勢,若破白子大龍,這一回,唯有一招,那便是棄。

 棄子?我擰著眉毛念著這兩個字,康熙的指示竟是棄……我心中暗自忖度康熙這一個棄背後的意味,他是叫我趕快決斷是胤祥還是胤禎麼?還是告訴我該暫且避開他們兩個的深情呢?我暗暗苦笑,如今被禁在房裡,無論他是要我哪種“棄”,我都做不來了。

 我嘆一口氣,又將這幅棋局收好,一個人坐在桌前寫字。胤禎的字筆力勁健,我腕力不夠,總是寫的輕飄飄的,看著分外潦草。我定定心,又繼續寫下去。突地聽到叩門聲,我倒是一愣,便開口說道,“侍衛大哥,有什麼事情麼?”

 門外傳來胤祥急切的聲音道,“蓂兒……是我……”

 我快步奔到門口,吱呀一聲打開房門,便看到胤祥淺褐色的瞳仁裡泛著滿目憂思的瞧著我,他穿一件艾青色螭吻紋樣的蜀鍛長衫,雙眉斜飛入鬢,顯得分外氣宇軒昂。

 他一步邁進房裡,然後閉了房門,又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擁著我一言不發,那久違的暖意一瞬間便擊穿這清冷的周遭,彷彿繃緊許久的神經被一抹清風俘獲,我沉沉的跌入他的懷裡,索取著無邊的溫暖和柔情,人亦變得安穩起來。我側頭瞧瞧窗外,便聽到胤祥笑一聲,道,“你瞧什麼呢……”

 我亦輕輕一笑,對他道,“我是瞧侍衛大哥有沒有偷偷瞧著咱倆呀……”

 他拿手撫過我的青絲,緩緩地對我道,“都已被皇阿瑪撤了……”

 我瞧著他道,“怎麼會都撤了,皇上沒說何時審我?”

 他自顧自的坐在桌邊,撿起桌上倒扣著的茶碗,倒一杯水,抿了一口,瞟一眼我,笑道,“誰說皇阿瑪要審你?”

 我更是一愣,只擰著眉毛瞧著他。他笑著對我道,“接了十哥的信,倒是把我嚇壞了,我知道你必是讓人陷害了,你仔細的對我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點點頭,亦在桌邊坐定,將那兩日的事情仔細說給胤祥聽。胤祥聽罷,亦擰著眉毛對我道,“如此說來,可是奇了,那丫鬟竟憑空消失了不成?那個青青定是在說謊,那她背後肯定有個主謀。”

 我瞧著他苦笑道,“思來想去,我只覺得有一個最可能但是又最不可能的人……”說完,若有所指的瞧一眼胤祥。

 他滿目驚異的瞧著我道,“你是說……十嫂?”

 我抿著嘴唇點點頭,對他道,“只有她,才有可能掌握這個空當,亦只有她,才能將府裡一個丫鬟活生生的變沒了……”

 胤祥一臉的不可置信,隨即斬釘截鐵的對我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十嫂……十嫂她豪情果敢,和八嫂一樣都是爽快的直腸子,絕不可能是她……何況,她為何要這樣做?”

 我對他苦笑道,“也許因為那個孩子,不是她生的……”

 胤祥突然站起身,對我道,“蓂兒……不要胡言亂語,你知道你這話傳出去,可得有多嚴重麼……”

 我對他莞爾一笑,道,“那你給我個更合理的推測,不是絡梵,還能是誰?”

 胤祥滿目堅定的對我說道,“這個我暫時也想不出,但是絕對不是十嫂。比起這個,我們還是從那丫鬟的手法上用功夫吧,她到底是怎麼下藥的。”

 我瞧著胤祥,道,“這個我已有了大概,那個丫鬟端著的木槿湯圓,必是沒下藥的,那孩子喝的也是沒下藥的。”我瞧一眼胤祥,頓頓又說道,“我想了好幾日,才突然想到一個怪事,為何她一抱那孩子,他便哭了?這也可能是巧合,不過這件事情如此難解,我便不能把這當做巧合了。”

 胤祥點點頭,對我道,“你繼續說下去……”

 我又道,“我唯一想到一種可能,那丫鬟趁我吃那湯圓兒的當中,直接將大黃喂到了世子的嘴裡,那藥又苦又澀,世子便哭了出來,隨後我趕巧拿那蜜汁湯水餵了世子,反倒讓他覺得不那樣苦了,他好受些,哭聲也便小了些。這樣瞧來,我那湯原裡,自始至終都沒有大黃的,這也正巧解釋了,為何那樣分量的大黃,我沒嚐出來,吃了也沒腹瀉……”

 胤祥抿著嘴唇,對我道,“如此說來,那碗裡的大黃,是被收到廚房後,才被人下的。那人,很可能就是那個看火的青青……”

 我點點頭,對他道,“何況世子出事時,已經入夜了,廚房怎可能將前一天的房子碗筷放到第二日才收拾,顯然那碗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想必也是青青……”

 胤祥蹙眉,淺褐色的瞳仁裡泛著我從沒瞧見過的幽冷,他對我道,“這手法忒是狠毒,籌劃之人心思縝密,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

 我望著他淡淡的笑道,“現在……你還認為,不可能是絡梵麼……”

 胤祥的眉毛擰的更緊,瞧著我一言不發。我在心底嘆一口氣,又想起那日十阿哥對我說的那一句“十三弟愛著的女子怎會是陰險狡詐的人”時的自信模樣,若這幕後之人當真是絡梵,十阿哥如何能接受他枕邊的妻子便是那陰險狡詐的人,這個殘酷的事實呢?

 不說話的胤祥突然蹦出一句,“不是十嫂……必定不是……”

 我若有所思的瞟一眼他,只瞧見面前的胤祥,閃亮著淺褐色的雙眸,嘴邊噙著溫暖人心的微笑,堅定地對我說道,“就同十哥相信你的緣由一樣……我亦相信,十哥愛著的女人,必不是陰險狡詐的人……”

 我心下一怔,旋即對他粲然一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