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百三十四章誓約(為月票八千加更)




    說完便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真可謂來也瀟灑去也從容。



    來時雙手空空,走時腹內飽飽。



    “你給我站住!”段離喝止他。



    杜野虎無奈轉身:“又怎麼了?”



    莊雍國戰結束後,段離便總是如今這副樣子,動不動撒酒瘋,耍小孩子脾氣。



    他早年專注於九江玄甲,未娶妻未生子,如今一朝廢去,又性情大變,也沒個親近的人照顧。



    已成廢人的將軍沒誰在乎,杜野虎只好勉為其難,常來看看。



    但說到照顧人,他確實也是不擅長。也就是陪著喝酒,自己也順便過點酒癮——現在怎麼說也是正式的一軍偏將,手底下一堆弟兄。他那點餉銀,全分下去了。自己喝酒倒是也能喝得起,喝這麼好的酒就有些為難。



    段離搖搖晃晃地站著,用手指著他道:“我喝酒時說的話,可以不認。但是你不行。你不管什麼時候說的話,你都得認!”



    杜野虎撓了撓頭,敷衍道:“認認認。”



    他往前走了幾步:“來,段爺,我扶你到床上去歇著。”



    “你站住!不許過來!”段離酒氣熏天:“我還沒有說讓你認什麼呢!”



    杜野虎只好站住:“我什麼都認,好吧?段爺,這一整天喝的,天都黑了,你該睡覺了。”



    “呸!你才該睡覺了!”段離啐了他一口:“老子清醒得很!”



    要是換一個人,不管什麼身份,杜老虎早就大耳刮子扇過去了。他杜老爺從不慣著誰。唯獨是段離……



    自他進入九江玄甲以來,一直對他諸多照顧。



    他酗酒、打架鬧事、沒日沒夜地睡覺、戰場上經常殺意上頭多次違背軍令……



    一樁一樁,都是段離幫他壓下來的,還破格提拔他做了九江玄甲的偏將。



    說是恩重如山,並不為過。



    杜野虎嘆了口氣:“是,我說錯話了。您消消氣。要不我再罰酒一碗?”



    回應他的是一隻軍靴:“給老子滾!”



    杜野虎偏頭一閃,笑哈哈地就往外走。



    現在滾,他求之不得。



    “你給老子站住!”段離又喊道。



    杜野虎無奈地停下:“咋了啊,我的段爺!”



    “你說!”段離忽然撇著嘴,酒氣滿臉,很有些委屈的樣子:“我不管讓你做什麼,你都答應我!”



    曾經威風凜凜、前途遠大的九江玄甲統帥,變成如今這副樣子。每日借酒澆愁,撒潑打滾。



    要說杜野虎看著心裡不難受,那是不可能的。



    但這世上讓人難受的事情太多了,能如何呢!



    無能為力,永遠無能為力。



    只有喝酒,睡覺,殺人。



    只有讓烈酒穿腸過,但願能帶走!



    “我答應你。”杜野虎悶聲道。



    “你發誓!”段離虎視眈眈地瞧著他。



    杜野虎嘆了口氣:“我發誓。”



    段離又道:“你發毒誓!”



    “行。”杜野虎無奈極了:“我發毒誓。”



    “你說!”段離彷彿槓上了:“你如果不去做,你就死全家!”



    “你說吧,幹啥都行。”杜野虎只當他是在撒酒瘋,哄道:“我如果不做,我就死全家。”



    反正全家早就死了……



    段離定了一會,似乎想了想,又道:“加上一條。不聽我的話去做,就一輩子沒酒喝!”



    杜野虎瞪圓了眼睛:“老段!你這太毒了吧?”



    “哈哈哈。”段離叉腰大笑,笑罷,重複道:“發誓!”



    今天的段離,有一種異樣的執拗。



    不知是喝了太多,還是心裡太委屈。只能這樣折騰人。



    杜野虎無奈道:“我如果不聽你的話去做,就一輩子沒酒喝。行了吧?趕緊睡覺!”



    “不行!”段離一擺手:“你答應得太爽快了,沒誠意!我要換一個誓!”



    他伸著手指,在空中繞了半天,最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指著杜野虎道:“你發誓,你如果不聽我的話去做,你死了的兄弟就不得超生!”



    杜野虎的臉色,第一次沉了下來。



    “你過分了!”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很凝重。



    但段離只是醉醺醺的、卻很執拗地盯著他,好像一定要讓他答應下來。



    “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拼了命的去為你做,做什麼都可以,我欠你的!但是說這些話,沒有必要。”杜野虎轉身往外走:“我希望你今天只是喝醉了!”



    “老子要你拼什麼命?”段離忽地在他身後怒吼起來:“你這麼個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東西,你的命值當什麼!老子稀罕嗎?”



    “那你想要老子做什麼?”杜野虎怒獅一般回身,幾步走到段離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委屈嗎?憤怒嗎?被騙到戰場上拼命,拼命讓人看戲,最後成了一個廢物,卻什麼也不敢說。想要老子幫你報仇嗎!?”



    他鬆開段離,一把抽出腰間的軍刀,殺氣騰騰往外走:“老子現在就去新安!”



    “你去你娘!”段離從後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卻不但沒有抓住,反倒被帶得摔倒在此。



    乒乒乓乓一陣。



    壓斷了椅子,撞塌了桌子,摔碎了酒罈子……



    半剩的酒菜,澆了他一頭,把他變得如此狼狽。



    這是曾經莊國軍界最頂級的人物,僅在皇甫端明之下的九江玄甲主將段離啊!



    杜野虎本已經氣勢洶洶地衝到門口,但此時,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煞氣全無了。



    他收刀入鞘,轉回身,把段離頭上、臉上的酒菜剝開,把他扶了起來。



    “我答應你。”杜野虎甕聲說道:“不管你讓我幹什麼,我都答應你。我發毒誓,發最毒的誓。”



    他頓了一下,道:“反正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段離看著他,此時眼中已經沒了酒意,也不復那醉醺醺的樣子,直直地看著他道:“野虎,我沒有兒子,我拿你當兒子看。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人憎鬼厭,也只有你,還肯順著我,哄著我,聽我的話!”



    這位曾經在莊雍戰場上奮盡最後一點道元與氣血,也要追擊對手的將軍,搖了搖頭,異常鄭重地說道:“我不要你為我拼命,我要你為自己拼命!”



    他低吼:“答應我!”



    可能是酒喝得太多,杜野虎現在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意識到,段離或許從頭到尾都沒有喝醉。今天晚上的對話,或許會將現有的一切都改變……



    但是他怎麼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