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21.新年 “薨了一位皇子。”………

    皇帝聽得很認真,道:“這樣就能行了嗎?”

    祝纓搖頭道:“一時之計而已。”

    皇帝道:“什麼?”

    祝纓道:“臣年輕的時候也想一勞永逸,後來才發現這是不成的。人有私心雜念,不是說廟堂之上,是說普通百姓士紳,誰不想發家?誰個不想子孫繁茂?有子孫,就想給他們置家業。越想越頭疼。後來,與先前的王相公談過。王相公說——”

    “什麼?”

    “一勞永逸是不可能,可是,不是還有我們麼?那就不斷地做。陛下想,歷朝歷代,先賢明君誰不想解決這個事?又有幾個做成了的?能用的辦法,他們都在不斷地試。放任不行,下猛藥又容易把病人給治死。

    所以,臣以為王相公的想法或許是更貼近實情的,可惜在施行的時候不得其人。”

    皇帝道:“王相啊……我再想想。”

    祝纓告退。

    皇帝這一想就是一個月,也沒見他想出個什麼來。祝纓也不著急,這樣的大事,牽涉這麼廣,如果是一拍腦門兒就做了決定,反而會出大亂子,仔細一點不是壞事。

    皇帝不甘心,他還年輕,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憋了一個月,終於召來了丞相,將任務發給了他們:“諸位議一議,當如何做。”

    祝纓這份新的數據顯示,兼併的情況比上一次調查的時候嚴重了許多!

    鄭熹道:“怎麼惡化得這麼快?十年前還好好的。”

    冼敬沒好氣地道:“那是因為十年前、二十年前,朝廷下令丈量、檢視的時候,下面上來的數未必是準的。”

    竇朋和陳萌都說:“是這樣。下面各鄉對縣裡報的時候差一點,縣裡報到州里再差一點,州里報到朝廷再差一點。”

    要不怎麼說親民官重要呢?

    一點一點累積,朝廷抱著漂亮的數字安臥,實際上下面的情況已經不樂觀了。中樞大臣,從下面幹上來的,多少知道一點,但都有“我在下面的時候沒幹這麼過分,總體問題不大”的心理。直到積弊深重,不得不整頓。

    這種事,得是明君賢臣風氣特別好的時候,才能讓下面比較準確地報數。否則,就算是王雲鶴,只有親自盯的地方能好,其他地方也只能靠“震懾”。

    要不然就是祝纓這樣的,把手下的當牲口使,讓戶部的人親自下去摸底。還等能控制得住手下,不被手下糊弄。

    這樣的代價也不小,凡派了這樣差的人,祝纓都得從吏部給人家摳升遷的機會。竇朋猜想,祝纓還得有別的手段複核,因為這些人也未必是全都可信的。或者,祝纓這個已經不太好看的數據,已經是下面美化過的結果了。

    鄭熹沒幹過地方,但是大理寺的奏本他寫了許多年,一經提醒也沉默。

    皇帝道:“這是一件大事,諸卿要用心。拿出章程之前,要保密。”

    這話說得還算在譜,丞相們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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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出大殿,竇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退意,他累了,想休致了。

    其他三人商議著把祝纓給叫過來問話,他卻一言不發。鄭熹問他的時候,他說:“啊?叫來說一說,也好。”

    祝纓於是又從戶部被薅了過來。

    她對政事堂也說了與對皇帝一樣的話,又加了一句:“各地情況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論,恐怕還要仔細斟酌。”

    朝廷對各地的稅收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有的地方稅率會高一些,有的地方會低一些。這些都需要再重新精確地計算。

    鄭熹與冼敬各懷鬼胎,對祝纓的方案不置可否。

    陳萌道:“恐怕不妥,下面的手段你還不知道?你只要開了一道口子,他們能把整面牆都撕了。”

    其他三人點頭。

    祝纓道:“口子已經開了,給他們透氣了。誰要拆牆,那就不能怪我拆他們的骨頭了。”

    陳萌打了個哆嗦。

    祝纓又補了一句:“當然,這須得朝廷政令。要是還不成,就當我沒說。朝廷與地方士紳,是手心手背,都長在手上,卻又是兩面。您說是吧?”

    鄭熹道:“如此大政,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定下的,還要再斟酌。”

    祝纓躬一躬身,不再說話。

    此後,政事堂幾人又頻繁地磋商,祝纓也不著急,處理著手上的事務。楊靜走了,國子監新的祭酒人選還沒定下來,嶽桓與冼敬意見相左,爭得面紅耳赤。

    國子監有些亂,不但人心惶惶,連錢糧都被卡住了。

    這一天,趙蘇拿了一份公文過來:“國子監又來要錢糧了。”

    祝纓道:“這一旬還沒過完,急什麼?”

    預算是去年底做的,當時的款子已經定了下來。但是怎麼發,看祝纓的心情。她就按旬發,等著看國子監的變化和新祭酒的人選。

    趙蘇知道她為楊靜打抱不平,道:“對!反正也沒欠著他們的錢糧。這群人吶!要是有腦子,就該知道恨誰!霍昱走得太便宜了。回去讓阿漁再好好提醒提醒他們……”

    祝纓道:“我只是不相信這些人能夠用好這些錢糧。撥出去的每一筆都要看好,他們要是用錯了一處,哼!”

    趙蘇笑道:“好嘞!”

    “好什麼呀!”葉登匆匆地趕了過來,“來吧,撥錢。”

    祝纓與趙蘇都看向他:“什麼錢?”

    葉登著:“薨了一位皇子。”

    皇帝死了兒子,葬禮的錢戶部也得出一部分。

    祝纓問道:“哪一位?”

    “聽說,是次子。”

    “呦!”祝纓說,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