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雛形
以各族之間之前互相抓人祭人的情況來看,也確實不能說各族之間親如一家,是是熱情友好的。朝廷往這兒放一塊飛地?各族未必會甘願接受。
黃里正他們為了眼前安全,也還是會搬過來的,但是對未來就不會有太大的希望。朝廷的官員,像祝纓這樣的並不多。反倒是許多地主與官員關係不錯,兼併起來肆無忌憚,就怕自己辛苦開出來的田,又要被別人收走了,還要服極重的役、交極重的稅。與其這樣,不如投到祝纓的名下——這也是許多普通百姓投身官員門下的一大理由。
黃里正又說:“索寧洞主、藝甘洞主偷偷地來看了好幾次哩!那不能全是打的好主意。”
祝纓與他聊了一陣兒,又詢問了一些山中和石頭城中的情況,漸漸地對石頭城居民的瞭解也更深了一些。
出了黃里正家,她將這處民坊又轉了一圈,期間還遇到了一個打更人。
第二天,祝纓又帶人出去打狼,中途又學到了一些山林之中的技巧。這一天依舊的收穫是兩大兩小,一窩端了。刺激的是回程的途中遇到了野豬,一頭大豬帶著七、八個小豬。
這邊的獵人圍了上去,有經驗地追逐、將大豬和小豬分開。小豬很快被拿下,七、八個人對著大豬圍上去,遠遠放箭,將野豬打得直哼哼,卻不見野豬流血。
野豬一個衝刺,拱開了一個獵人,揚長而去!
胡師姐低聲道:“我們以前走路的時候,人要是多,還不太怕遇著狼,但是怕這傢伙。它一身都是厚皮。”
祝纓看了看被拿下的小豬,道:“有這些也夠了。”
回到石頭城後,她得空就換上一身布衣往民坊和集市裡轉悠,有不少人都認出了她。也有認不出的,她就說自己是商人,跟過來做買賣的。遇著兩天下雨,祝纓早上同五家再議公約的內容,下午就還是出去晃盪。
如是十日,祝纓便收手不再糾集人出城打狼了。她也有點託大了,算上她,六家一起圍獵,她到手的狼皮根本沒有二十張!她只得將二十人召集起來,將七張狼皮給他們,數目不足的,不取狼皮就將狼肉多分一些。
小小的民坊也歡騰了起來。
黃里正趁機建議:“將狼皮賣給商人們,得到的錢大家平分。”其他的人也都同意,此事便交給他來交涉。
那一邊,商人們的交易也陸續結束,商人們都收拾包袱,等著祝纓帶他們回去。有人收了這些狼皮,給黃里正算了錢。都想,這回應該能回去了吧?
祝纓卻還有一件大事沒有辦!
她召來了民坊的所有里正,到她的大宅議事廳裡開會——她要宣佈一下這個別業的“法”。這個不像公約,不用跟別人商量,自己定就行了。如果百姓反對且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那再改。
第一是關於戶籍、田畝的統計,各家要如實申報。然後按照這個統計來徵稅、徵役。
這一條只要是“有主”的地方,都這麼幹裡。
黃里正問道:“那……不知大人要怎麼徵收呢?”
祝纓道:“按人、按戶、按財產。”
她可以不抽各族商人交易的稅,那是為了吸引人流,且都是各族互相的交易。但是居民的農稅就得收了,不然她怎麼維繫這座城?維繫不下去,大家一拍兩散?
她的規定是這樣的,如果各人自己開荒,她提供農具、種子、耕牛,那得五五分賬,如果一切自理,那她抽什一稅。然後居民還得承擔一定的役,比如巡邏、上城樓站崗之類的類兵役,以及譬如修路、補城牆、修水渠等等之類的徭役。開出來的田,他們自負盈虧,稅要交,其他的她不管。
如果是為她開荒,算她的佃戶,什麼都是她的,這些人的生活有她保底。但同樣的,要多付出一些為她服務的徭役。比如給大宅當個門房之類。周圍都是荒山,她劃定了地方,佃戶去開。
此外,無論是田地還是石頭城內的住宅,尤其是住宅,本來是她經營的城、給的地基、提供的材料,所以田地和住宅不得隨便交易,交易要得到她的同意。否則不得出售。
如果是獵人之類不會種地的職業,想學,也可以,照著前面兩類。但是如果不種田,不交糧,就得從別的地方補回來,比如服役你得久一點,有打狼之類的活,得跟著幹。有巡邏山林的差使,也得幹。
如果有人經商,與外人的交易,比如現在進行的每月一次的這種集市,還是不收稅。但是如果是賣給本城居民的,得收稅。祝纓決定再設一個集市,以作區別,那還是什一。開店,比如旅店、茶樓之類,也是要納稅的。
在別業裡,因為周圍都是不同的異族、如今城裡的百姓也有許多是各族人士雜居,與山下的律法並不通用。具體的細節,她會逐一說明。
里正們也不懂這些,黃里正這樣的還能稍稍聽懂一點,各族散戶都聽迷糊了。但是有一條他們是明白的:比各寨的頭人善良太多了!
頭人要你幹活,頂著星星也得爬起來,大人居然每年只用大家一個月。
黃里正等人則認為,祝纓是地主和官吏裡最寬容的一個人。
黃里正道:“城是大人的,大人要怎樣就怎樣。”
祝纓準備了許多的條目,自認想得已是比較周到了,不想最後換來了這麼一句話,她有點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回去告訴街坊們,以後照這個辦。對了,今年我不收,明年也不收。才開荒嘛!但是役,得服。”
里正們歡呼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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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們走後,祝纓又對項樂道:“這裡你要多用心!”
“是。”
“要招募一些人才,起碼要些能寫會算的。會看秤的。不然怎麼收稅啊……我總不能調了祁先生過來給我收稅吧?”
“是。”
祝纓又說:“將縣令們請來吧,我還有話要對他們講。”
“是。”
不多時,幾個縣令都到了。祝纓也不與他們廢話,直接說:“在別業這些日子了,我也該回去準備過年了,動身之前還有一件事。”
蘇鳴鸞問道:“不知何事?”
祝纓道:“梧州是州,刺史之下有別駕、有長史、有司馬之職,別駕已經有了,現在缺長史、司馬,這兩個職位該由各族出人。”
五個人裡有四個半是聽不懂的,蘇鳴鸞也是半懂。祝纓只好又解釋了一下什麼是長史和司馬,又告訴他們,梧州刺史府的官員,三分之二得是他們各族的人,但是由於他們不識字,許多事兒他們管不了,所以六曹等還是由現在的官員擔任。這次定出來的副職,也是擺設。
祝纓道:“然而長史、司馬,也該能說會寫。”
郎錕鋙指著蘇鳴鸞道:“那就只有她能行了嗎?”
祝纓搖了搖頭:“長史、司馬不是世襲,這是全州的,你們誰也沒有整個兒的梧州,對不對?而且,山外的官員我都不讓他們管山裡,山裡的這兩個職務也不能管山外的事,羈縻官不領朝廷的俸祿只收賞賜。”
蘇鳴鸞問道:“義父的意思是?”
祝纓道:“輪流來做,每任三年。這樣,我這兒做了五個籤,上面寫著從一到五,你們來抽籤。”
“一先做嗎?兩個官都做?”
祝纓道:“先抽籤,確定自己是幾,我擲骰子,擲到了幾,抽到這個號的縣就出一個人來做這個官。比如擲到了五,就是五號家先做,然後是一號、二號、三號、四號……這樣還算公平嗎?”
五家人想了一下,都覺得可以。
他們先抽籤,喜金抽到一、山雀岳父二、蘇鳴鸞三、郎錕鋙四、路果五。
祝纓擲骰子,先擲出了個六點,她說:“六點不算。重來。”
又扔了一次,出了三,就是蘇鳴鸞家,祝纓道:“這次長史是阿蘇縣的了,蘇縣令舉薦一人,你提名,我上奏。”
再擲,出了二,是山雀岳父家,祝纓道:“司馬是頓縣出了!也一樣,你舉薦,我上奏。”
沒被投出的人也不生氣,都說:“可以。”
祝纓道:“再咱們就回了?下次見面,要到明年春天啦!”
眾人都很不捨。
祝纓沒提一定要把公約現在就定下來,明年再接著議嘛!至於奏本,她不打算寫是自己抽籤扔骰子定的次序,就只說“輪流”。
她回去收拾行李,蘇鳴鸞帶著女兒來見她,說:“義父,這孩子就交給您啦。”
祝纓道:“好,反正年前我還給你送回去,年後到別業的時候再帶走。想好了要薦誰麼?”
蘇鳴鸞微微皺眉,問道:“我心中有些猶豫,想請問義父的看法。”
“擔心你大哥?”
蘇鳴鸞也不藏著,道:“對。”
“行,”祝纓說,“三年之後卸任了,他身上也還有個品級。”
蘇鳴鸞笑笑,道:“他沒有以前那麼精神了,我看著也很難過。”
祝纓道:“你做家主,比他強。”
蘇鳴鸞又將女兒領出,再次清點女兒的行裝。
祝纓踱出屋外,果然看到了蘇老封君。蘇老封君道:“謝謝阿弟啦。”
“阿嫂託我的事,我當然會盡力。阿嫂覺得滿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