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11章 分派

 “誒?”

 “想玩兒就玩兒。”

 “阿媽說,到了阿翁這裡要用心學,不要想著玩兒。”

 “到了我這兒,我說了算。”

 蘇喆搖搖頭,有點疑惑的樣子,從福祿方言轉成了奇霞語:“可是,我不是來學東西的嗎?”說完又捂住了嘴。

 祝纓也轉了奇霞語:“怎麼啦?”

 “阿媽說,下山來要講山下的話,最好是官話。”

 “那也不能忘了之前的話。”

 蘇喆問道:“為什麼?我要想管好寨子,就要學山下的東西。”

 “想要管好寨子,要跟你管的人說話,要聽你管的人說話。連人家的話都聽不懂是管不好人的。”

 祝纓看她的樣子,彷彿只要玩了一會兒就會回來懺悔似的,帶她到了房外,兩人坐在門檻上,看石頭和錘子在院子裡瘋跑。祝纓也不跟她搭話,蘇喆也安安靜靜看了一會兒,過了一陣兒,說:“阿翁,我想學那天項哥項姐的本事!”

 “挺苦的。”

 “不行嗎?”

 “行,得早起練功。”

 “好!”蘇喆高興地說。

 蘇喆還是太小,字也沒認全,話也沒學全,祝纓就先讓她學點說話、寫字,自己每天總抽空跟她小聊一會兒天。蘇喆也開始跟著項安學武藝,這孩子居然很願意吃苦,也扎得下馬。祝纓看她識字的功課沒耽誤,也就由著她去了。

 如今秋收有人盯、糧稅有人看、孩子也找著了玩法,她終於騰出手來,邀花姐同往醫學博士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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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姐道:“再等一等,我就快僱著人了。安頓好家裡再去不遲。”

 “咦?這會兒還能僱著人了?”正秋收,做工的人少呢。

 花姐道:“嗯!說好的,四個女僕,兩個在屋裡的,兩個在灶下的,這樣杜大姐也能騰出手來了。”

 “都什麼人吶?”

 “我都託項安打聽過了的,好人。說起來,廚娘還與你有些淵源呢。”

 “誒?”

 “前兒你不是罰賭棍的嗎?又贖了些被賣的可憐人,其中有一個就是了。”

 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錢,祝纓就特別的大方,盡著莊家的錢花。即便賭棍已經死了,如果知道他有家眷被他生前賣了,祝纓下令也給贖回來。這廚娘就是被贖回來的人之一,她被轉了一手,賣到一個富戶家灶下幫忙,廚藝還過得去。跟那種豪富之族家養的廚娘沒法比,在南府就算不錯的了。

 另一個廚娘也不是外人,是前面府衙食堂灶上大廚的女兒。用花姐的話說就是,知根知底。且蘇喆的女僕也是個比較能幹的姑娘,蘇喆上回吃魚覺得好吃,她照著樣兒借了灶就燒了一條差不多味道的,偶爾也能借來幫忙。

 祝宅的伙食問題終於解決了,杜大姐也鬆了一口氣。

 至於丫環,花姐想自己就跟杜大姐做個伴兒,張仙姑那兒得需要一個健壯的女僕。最後只要再僱一個幹粗活比如燒火的女僕就行了。這兩個也比較好找,前者是顧同早就計劃好了的,他之前就覺得祝家應該多一些僕人的,千挑萬選了幾個,花姐和張仙姑一個也沒要,反而要他幫忙尋個可靠的寡婦。

 花姐以為,自己也是寡婦,如果不是有祝家,自己前途未卜,既然要僱人就偏向這等處境更加艱難的人。無子的寡婦,最是難熬。最後是個南府靠著會館外面一個每天出攤兒賣漿的寡婦中選。

 有了這一個例子,連燒火的,花姐也買了個寡婦。本來說是要僱的,結果看人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正在被夫家賣掉的寡婦。花姐只好出錢將人買了回來。

 祝纓道:“行,給她們把屋子收拾出來唄。杜大姐搬來與你住,她們就先住那邊偏院裡吧。離廚房也近,也能看著火。”先住得遠一點,她也好觀察觀察人品等等是否可靠。

 “好。”

 此後兩天,四個女僕陸續到了府衙後院,屈指算來四個人里居然有三個寡婦。

 最先來的是食堂大廚的女兒巧兒,大廚親自扛著行李給送過來。她是花姐以每月兩百錢的工錢僱來的大工,自帶著鋪蓋,十七歲,乾淨整潔。她是想過來幹兩年,給自己多攢點兒嫁妝的。祝纓看她長得不太像大廚,那廚子肥頭大耳的,這姑娘雖然也面色紅潤,但沒那麼胖。

 然後是那位新贖回來的林寡婦,賭棍丈夫已死,她也是個寡婦。三十來歲年紀,臉上已有了些皺紋。手有些粗糙,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衣服鞋襪都很乾淨。一個小而舊的鋪蓋卷。

 祝纓讓她們先試試手藝,林寡婦更擅長一些本地菜色,巧兒除了本地菜色還會一些外地菜。府衙的官員不定是哪兒來的,廚子就得順著主人的口味來改變,巧兒也從父親那裡學到了一部分。

 無論葷素,味道都不錯。

 燒火的趙寡婦沉默寡言,黃、瘦、矮,這樣的寡婦就很慘,牙尖嘴利的尚且不能阻止別人欺負,不說話的就更難了。她沒有鋪蓋捲兒,只有一個破爛的包袱。

 最後一個是顧同推薦的蔣寡婦,二十來歲,個頭在南府算高的,人利落、幹活利落,嘴皮子也利落。倒有副薄鋪蓋。

 祝纓一看,先給她們將鋪蓋給配齊了。這四個女僕還分三種,廚娘兩百文,算高薪,給四季衣服。趙氏是賣身契,管四季衣裳,每月隨便給點錢就行,花姐先給她定了五十文。她的情況與杜大姐當時有些相似,如果不託官人庇佑,極易被夫家、孃家再給嫁了。

 蔣寡婦現在是僱工,每月一百文,再四季各一套衣裳,包吃住。

 現在分工就很明確了,廚娘得管這一大家子十來口人的吃喝,同時要把廚房等處打掃乾淨。趙氏除了燒火,也還兼著掃院子。杜大姐輕省些,陪伴花姐,打掃一下祝纓的屋子和自己的屋子。杜大姐的工錢每月漲到三百錢,比起她當初到祝家時一年才五百錢,手頭頓覺寬裕。

 蔣寡婦管張仙姑那兒的打掃以及洗全家衣服。

 蘇喆自帶僕人,前院的活計及重體力的活有男僕。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同長出了一口氣:“老師這兒終於像點樣子了!以前哪像個五品官呢?說出去人都不信!”

 大家都笑了起來。

 顧同還是覺得女僕少了,蘇喆一拖三,張仙姑、花姐就不金貴了嗎?貼身侍女竟然沒有的!不是說杜大姐不好,老家人,可信,沒有伶俐丫頭終究是個遺憾。

 祝纓道:“這樣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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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裡也安排好了,祝纓便邀花姐同去府學。

 府學現在還有幾個空額,祝纓現在不急著填滿,她已將各縣名額分配給定了下來,提下來的幾個月,她打算再通過幾次月考再篩掉幾個人,方便湊夠一次四縣學生的選拔。府學四十人,只有荊五一個是走後門進的?

 她是不信的。

 不過這一次她是去醫學博士那裡。

 醫學博士帶著十個學生,當然是男學生。祝纓帶著花姐過來,醫學博士還小有驚訝:帶個女人進學校幹嘛?

 等看清了花姐,他想起來了,這位是知府大人的姐姐,在孃家寡居,常在外施醫贈藥。為人不錯,待人也和善,醫學博士有時候也帶著學生到外面義診。幹這一行的,想要醫術高,除了天賦就是經驗,得練。

 彼此打了個照面,祝纓道:“博士不必多禮,今天是有事相托。”

 博士忙道:“不敢。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祝纓道:“是為家姐的事而來,有些個病症,想與博士探討,再來有些書籍上的困惑之處,還請解惑。你們聊。”

 說完她就在一邊坐著了,看花姐跟博士探討。她與花姐同居日久,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醫術,但都沒有特意鑽研過,也沒給人瞧過病,所以不插言。

 花姐客氣地向博士請教,反而博士有點緊張,學生們則在旁邊圍觀。

 祝纓聽花姐問博士某症狀,博士道:“因不潔。”

 花姐道:“然而這是產後才有的症狀呀!”

 二人雞同鴨講好久,祝纓已聽出來花姐有點生氣了,她說:“可是病人疼。”

 “這就沒有不疼的。”

 祝纓扶額,道:“好啦,一時半會兒是吵不完了的,今天就先到這兒吧,你們倆再爭辯下去,那邊兒就要來人圍觀啦。博士,打擾了,大姐,咱們回家緩緩再來?”

 花姐臉上一紅,博士也有點惶恐又有點小生氣地拱手道:“是學生學藝不精了。”

 祝纓道:“孩子話,學藝不精還教學生呢?你還義診嗎?”

 “是。”

 “那很好啊,本地什麼樣的病症最多?”祝纓又與博士閒扯了一陣兒,才同花姐離開。

 花姐道:“分明不是他說的那樣!我以為是我學藝不精,想為病人減輕痛苦才請教他。他卻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兒……這……明明疼的!”

 “那就是疼的,你就照著自己的經驗來。”

 “我?這可是人!一個治不好,人命關天的,怎麼能隨便呢?或者有別的病因?”

 祝纓道:“我還道你這幾天愁什麼事呢,原來是為這個!他身上又沒長女人的零件兒。病人長了、你也長了,他不會比你們更懂的。更高明的男郎中,也體驗不到婦科病。”

 “真的可以嗎?”

 祝纓戳戳自己的肋下:“小時候吃不上飯,娘說,睡著了就不餓了,趕著我睡覺去。可是餓就是餓,打暈了還能餓醒。信你自己的感覺,信你自己看到的、做到的。餓就是餓、疼就是疼。”

 花姐與她對望一眼,目光堅定了起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