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11章 分派

 祝纓也有自己的事兒要忙,她計劃用這幾天的時間再將之前的稅收、工程、宿麥等的計劃再審一遍,儘量讓事情沒有太多的漏洞。自己已不是親自操作這些事兒,且鋪開的攤子比福祿縣大得多,計劃就更不能出錯。到時候還得抽查!

 到了第二天,祝纓一大早到了府衙,仍是例行的召集眾人開個小會安排一日的事務。

 官吏們都知道了昨天的事兒,若說荊五郎以及嬌嬌的案子還有些人覺得對荊五稍有嚴苛的話,昨天的張富戶及張無賴案就讓整個府衙對祝纓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厲害!

 李司法等人更有一種得意,瞟著章司馬:我看你怎麼辦?嘿嘿!

 以祝纓的能耐,給章司馬小鞋穿那是再簡單不過了!這個讓自己等人為難的司馬,也該吃點兒苦頭了。

 哪知祝纓先說了:“今天接著辦賭博案,李司法,繼續拿人。若其中再有聚賭的線索也來報我。賭棍可惡,家人無辜,能解救一人是人吧。”

 李司法連聲答應,又大力拍馬。

 祝纓道:“此外尚有幾件案子仍有不明之處,我將複核,要用到人,不要把人都帶走了。”

 “是!”李司法更大聲地答應,他又瞥了章司馬一眼。

 接著,祝纓又講了府衙內的幾件事既然秋收開始了,那就再把庫房檢查一遍,接下來還要往州府繳糧,需要的車馬人伕之類也要安排好。

 這些徵發都是從下面的四縣徵調的,庫房的修葺之類尤其要用到南平縣,府衙就座落於此,這是逃不掉的。為此,凡似南平縣這樣的地方,總會比其他的地方多一點旁的補償,比如稅賦之類的。當然,南平縣也會因府衙在此而多一些機會。

 祝纓又讓小柳去請郭縣令一會兒過來敘話。

 小柳也老實答應了。

 祝纓道:“司馬。”

 “下官在。”

 “秋收糧稅,由司馬坐鎮,最後給我個總數。府衙先派人再宣講一次賦稅之徵收。其他人,還是照舊。好了,就這樣吧,散了。”

 這麼個安排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就這樣?也不給他撅了?還給他派肥差?難道是被他治住了?不像啊!都拿到他的錯處了!

 好些個看出點主副官“不和”苗頭的人暗中嘀咕。

 祝纓對項安道:“開府門,提人!李司法,待命!”

 章司馬被卡得上下不得,頗為難受,心中一嘆,道:你狠。

 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喜是憂。

 這一天,祝纓又從那一疊證據裡勾了四個人出來。衙役有限,還有別的用途,並不能將所有的人都用在這一件案子上,只有一批一批的判,一批一批的打。有沒在縣城的苦主,還得下鄉去抓人。這些人都被賭博坑光了家業,田也沒了,未必就是在秋收,肯打零工收稻穀的都算好了!搞不好在當飛賊,李司法還得四下追捕。

 且不說李司法幹勁十足,祝纓這裡又將另幾樁案子再來理過。她之前只是粗粗一看,現在李司法去辦賭博案了,她只好再派項安、項樂各領一樁,先查再判。這兩樁判完了,李司法那兒也該忙完了,再接最後一件。

 郭縣令也被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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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縣令進府衙,步子都比以前小了許多,小碎步趨了進來,到了祝纓面前垂手肅立,老實得緊!

 他以往說“人家這麼年輕就能幹這麼多出彩的事兒,又升得這麼快,必有過人之處”一半是客套一半是無奈,實則心裡也不是特別的喜歡這位前同僚兼現上司的,甚至有點嫌祝纓好生事、不如丘知府好應付。直到昨天看了個全過程,才覺出來自己與人家確實比不得。

 祝纓再叫他來,他就抱著一種普通學子去見狀元的心,乖巧異常。

 到了簽押房,恭敬地行禮,樣子比之前誠懇了十倍。這讓顧同懷疑郭縣令是不是也幹了什麼違法的事兒怕被發現。

 祝纓道:“坐。”

 郭縣令只坐了半個屁股,拱手道:“不知大人召下官來有何吩咐?”

 祝纓道:“商量個事兒。”

 “不敢,大人請吩咐。”

 祝纓跟他說的是運糧的車馬等等調撥的事兒,以及庫房等的修繕要用到的役力。郭縣令大包大攬:“以往這些也是以南平縣居多,下官一定安排妥當。”

 祝纓道:“要妥貼。”

 “是。”

 祝纓接下來又同他講了要多宣讀稅賦的問題,郭縣令很實誠地說:“大人,縣裡府裡都要吃飯的,光憑著公廨田也不大夠,也得徵一些的。您再補貼他們錢,不如他們私下撈得多。”

 祝纓道:“唔。我給官吏們多發的錢,夠他們生活得寬裕些,但是對貪得無厭的人是無用的。給臉不要,就不再給了。這個事兒,有章司馬坐鎮。”

 郭縣令心裡打了個突:“他?”

 祝纓點點頭:“我已與他談過了,他會有分寸的。你若覺得他有不妥之處,也可以同我講。我必秉公而斷。”

 “是。”

 祝纓又與他再核對了一次宿麥的種植以及水利、道路問題,因為南平縣不但是自己,還有一些歸府衙的項目也是落在南平縣地界上的,不得不再敲定得更細緻一些。郭縣令也彙報了識字碑的進度,已立若干,還有若干,何時能全部立完,識字歌也開始傳唱了之類。祝纓都認真聽了,間或問幾個問題,兩人簡單討論執行中出現的新問題,商量一下解決辦法以及後續如何預防避免。

 議完,祝纓又誇讚鼓勵了郭縣令幾句。郭縣令離開簽押房,轉身去看王司功。

 王司功自祝纓到任以來算是開了大眼了,之前遇到過的哪一個上司都沒這一個能折騰,她居然不折騰百姓,專折騰官吏!要命的是人家還能折騰得起來。王司功近來也安靜了許多。

 郭縣令推門進來,王司功起身相迎。論品級,王司功略低於郭縣令,但是他是府衙的官,兩人平時相處是王司功更強勢一點。

 郭縣令向王司功打聽:“府君與司馬,和解了?”

 王司功努努嘴:“聽到了嗎?打得鬼哭狼嚎的!你說算不算和解呢?反正我說不準。”

 郭縣令感嘆道:“咱們這位府君,我是真的服了!我勸你,先前那些個謀劃也先放一放吧。”

 “我有什麼謀劃?”王司功一口將有的沒有的事兒都抹去了。

 郭縣令一笑:“司馬鬥不過府君的呢。嘖!用功不如用過,高啊!可一般人還是不敢隨便用過的,也就是他了。”

 “你轉性了?”

 郭縣令道:“不服不行啊!就這個事兒,要是我的縣丞乾的,我就不好應付!章司馬已將清譽賺盡,主官被架上牆頭,尋常人竭盡全力也只能做個‘不得不失’,富戶固然不能得罪,小民的怨恨也不能完全忽視。兩樣都要拿到,還要顯出章司馬之不周到,同時還不能過分斥責章司馬。難!要是我眼下就只能認栽,日後再圖反正。”

 王司功也嘆了口氣:“咱們都比不上他。”

 郭縣令是個主官,感觸比王司功深得多:“他是怎麼想得到借題發揮得這麼巧妙的?!這麼一發揮,又將主官的地位給顯現出來了,又將章司馬的不足給暴露出來了,更妙的是,他的聲望又蓋過了章司馬。咱們小人一點兒地說,接下來章司馬要是幹得好呢,是他有識人之明,給犯過錯的人機會。幹不好,他尋到了把柄,又顯他英明,錯的又是章司馬。”

 兩人感嘆了一回,統統表示自己已經忘了上次密謀想要刺探知府不法之事的事兒,不,他們從來沒有密謀過什麼。他們從來都是想著好好襄助知府大人的,之前沒幹好那是能力有限,不是心眼不好。現在一邊聽話幹活,一邊學習提高,老老實實各司其職。

 郭縣令的本領堪堪夠用,讓他額外多想或許想不到,現在認起真來做得比之前又好了幾分。

 那一邊,終於到了蘇鳴鸞離開的日子——山上秋收也要開始了。

 祝纓道:“一旦朝廷有回覆,我即轉發給你。”

 蘇鳴鸞道:“多謝義父。”

 然後退後一步,鄭重地拜了下去:“義父,小妹就託付給義父了。”

 祝纓道:“這不是早就說好了的嗎?怎麼又行起大禮來了?”

 蘇鳴鸞又認真地一拜,仰起臉來肯切地說:“因為我知道,義父不會將我的女兒養成個繡娘又或者什麼賢妻良母的嬌姑娘。當年阿爸阿媽多麼的疼我,也不曾一開始就要教我做洞主的。後來我走了好一程彎路……我不後悔與她爹生下了她,只是有些遺憾不甘罷了。”

 她再拜而起。

 接著讓蘇喆過來:“來,拜見阿翁,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就聽阿翁的。要是阿翁說的與我說的不一樣,你先問阿翁為什麼,聽阿翁給你講道理。”

 蘇喆老老實實地拜下,祝纓道:“我會盡我所能的。”養小孩子是不會,不過教一個不算笨的小孩子學習,應該……可以的吧?

 蘇鳴鸞又望了一眼堂前梅花樁,這幾天的相處她感受得到祝纓沒有歧視她的女兒,沒有將蘇喆當成個“女孩子”,是將蘇喆當成個“男孩子”來看待的。祝纓不介意蘇喆好奇梅花樁,不介意蘇喆詢問案情,也不介意蘇喆問一些“男孩子”的問題,甚至不是“鼓勵女孩子”,而是完全地接受蘇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祝纓不給蘇喆設限。

 彷彿什麼事情都不能讓祝纓覺得驚訝。

 蘇鳴鸞非常滿意,狠一狠心,將女兒抱在懷裡狠狠緊了緊,將蘇喆放到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喆在背後叫了一聲“阿媽”,往前跑了兩步,小嘴一癟,祝纓心道:不好,要哭!

 蘇喆小哭了兩聲,用手背抹抹眼睛,再擦擦鼻子,就慢慢恢復了平靜。祝纓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懂事”的樣子,拉著她說:“咱們先去洗洗臉。”

 蘇喆很老實,洗了臉,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就要寫字。寫了一小會兒,又放下了,看起來是想玩的樣子。祝纓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