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82章 隱戶

 祝纓舒舒服服地洗了個頭,拿條布巾包了頭髮披了衣服,說:“香的。”

 張仙姑直皺鼻子,說:“大熱的天,你就歇兩天吧。”

 祝纓道:“嗯,接下來都很容易了。”

 張仙姑笑道:“那就好!哎,又有新果子了,我看她們煮糖水,也煮了點兒,正好你在家好好喝一些。”

 “成。”

 祝纓說的“容易”大概跟張仙姑理解的不太一樣。

 第二天,黃十二郎人沒到,第三天也沒到,接著,他就往縣衙送了一個妖治的女子,女子凹凸有致,膚色白皙,一頭烏髮,是個漂亮的婦人。她還有一個侍女一個小童隨侍,這兩個都在十一、二歲的樣子,眉眼可愛、白嫩而柔軟。

 人是被一乘轎子抬到後衙偏門的,來人去敲了門就要將人送入。

 張仙姑在後衙裡,夏天她都在縣城裡,並且只在天氣涼爽的時候或者早晚太陽沒出來的時候出門。杜大姐來說:“大娘子,有人送禮……”

 張仙姑道:“什麼禮呀?就給你嚇成這樣了?”

 “人、人、人……”

 “啊?”

 杜大姐說了三個“人”,送來的就真是三個人。張仙姑從未收過這樣的“禮物”,驚呆了一下,旋即生氣了:“這是要幹什麼?老三呢?怎麼能這麼幹?一定不是她要的!”

 這不廢話麼?祝纓要是能討個美妾就出了鬼了!

 張仙姑想起來自己女兒曾經被知府送給周遊,險些回不來,氣得更厲害了。她不能把周遊怎麼樣,卻能說一句:“不收不收,把人送回去!好好的人,送來送去的,人家也有爹孃的!誰這麼缺德呢?”

 黃十二郎送財物不成,送人亦不成。因人被送了回來,林翁也知道了,忙對他說:“咱們祝大人不好這個!你不要畫蛇添足才好!”

 黃十二郎不得不虛心請教:“那大人喜歡什麼?”

 林翁想了一下,道:“倒是愛民如子,更憐貧惜弱,還維護老幼婦儒。愛好麼……賢婿,我看你不妨奉公守法。”

 黃十二郎道:“我的人都被他拿了,屋也封了!還問為什麼不在戶籍,這是要清查戶口啊!岳父大人,你遇到了這樣的事能認了?”

 林氏也幫著丈夫說:“阿爹,不是我們多事,為了家業,總是要想想辦法的。可禁不住他們這麼查。送些禮物,保下人和地,還是划算的。”

 林翁道:“就算如實報了,也沒有不划算。”

 林大郎道:“自大人到了福祿縣,凡聽話的,只有更好的,沒有更壞的。”

 林八郎補了一句:“背後弄鬼的,就不一定了。”

 黃十二郎撇了撇嘴:“是麼?”

 林翁道:“那是當然啦,我們算過賬的。你隱一處田一年能避多少稅?大人按律徵,咱們再在的稅是十稅一,大人並不多徵。報了之後,凡修路、修渠等都籌劃入內。又有耕牛、種子等如果缺了想調劑,也都在縣衙的冊上。遇有災異,縣衙管,不用我特意多操心……”

 他沒有對女婿報自己家賬上的具體的數目,譬如一年如實要多交多少錢糧,但是從中能獲取多少實惠,數目一加減,反而省了多少錢。只籠統地一講道理。

 黃十二郎嘴角牽動,磨牙道:“失策了。”

 林翁又認真地說:“賢婿,你今年三十四歲了,縣令大人只有二十四歲,他恐怕是憑真本事做到縣令的。與咱們以前遇到過的那些或不來赴任、或醉生夢生的人不同。你可不能再漫不經心了呀!”

 黃十二郎懶洋洋地道:“好吧。知道了,就當是我送給他的禮了吧!哼!”

 他心裡算了一筆賬,如果真的按照林翁說的,那他現在就算如實上報,也確實沒有什麼損失的。可如果不用上報,他豈不是能賺雙倍?

 黃十二郎心道:這小縣令果然難纏。也罷,現在還要借他的門路,我在福祿縣的田地也不算太多,暫且忍耐就是了。還是思城縣好啊!這一步既已踏出,就得回本兒再賺些才好再轉回思城縣!

 林翁父子見他又比較配合地上報隱田隱戶,十分欣慰,黃十二郎平日裡驕橫一些,但是見到縣令大人之後還是懂事的、不會闖禍的嘛!

 黃十二郎道:“還請岳父大人代為說項,請放了我的管事,我情願上報田畝和佃戶人口。”

 林翁欣慰地道:“那便好、那便好。”

 黃十二郎道:“岳父大人知道的,我一向不親自管什麼賬,怕也說不清楚,我叫汪甲去縣衙報賬。”

 林翁道:“行。你這裡準備好了,叫他先到我那裡去,我帶他去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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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翁答應得痛快,到了縣衙卻是陪著小心的。

 哪知縣衙一如既往,並不刁難他,將汪甲帶來的賬核對,再登記到黃十二郎的名下。司戶佐又帶人親自過去,將人口一一登記。無論是算成黃家的奴婢、佃戶,還是普通的百姓,只要在冊的,哪種身份都有相應的賦稅,這一條是無法改變的。

 祝纓給司戶佐下令:“就因一個身份,要斷了多少人的上進路呢?能記成編戶齊民,就記成編戶齊民。說是奴婢的,必須有身契,如果沒有……”

 司戶佐會意:“下官明白。”

 再有是丈量土地,祝纓抄了賬本兒,這是她的老本行。再派人去核實數目,最後是讓項樂帶著汪甲去啟封,將院子歸還黃十二郎。

 這一件事來回往復,辦了半個月才一一釐清。

 關丞來複命的時候,天氣變得更熱了。他跑前跑後,十分賣力,蓋因黃十二郎對他不太客氣,怨他不講規矩。關丞才想起來:是哈,以前是這麼幹的。

 他當時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要說以前,我再將舊賬倒回來與你重新算算,如何?”

 他說得硬氣,心裡卻沒有底氣,他也怕祝纓給他倒舊賬。半個月下來,他瘦了一圈兒也不見祝纓找他的後賬,他才小心地說:“終於趕在大人去州城之前弄好了。”

 今年六月末,祝纓還是要去州城的。雖是魯刺史定下的規矩,但是待冷雲也不能比對魯刺史更無禮。除非冷雲說不用去了,祝纓還是要去的。

 祝纓道:“還一個月呢,不用著急,賬目清楚了嗎?”

 “下官核對了一回,祁先生也看了一回,小項也看了一次,這要再出事,下官就認栽啦。”

 祝纓接過了簿子道:“何必說得這麼喪氣?將那管事發還給他吧。”

 “是。”

 關丞走後,祝纓核對了幾日賬目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依舊將這一片村子依據之前勘查,納入了今年水利工程之內,灌溉的渠道不能全照著黃管事提的要求那樣修,那就搞笑了,照他的法子修,他的水足足的,附近別的村子的水可就不足了。

 祝纓與祁泰等重新定了方案,祁泰道:“大人,我可不能保證這樣就準行啊!我不是幹這個的。”

 祝纓兩手一攤:“每回都這麼說,你怕什麼?你要不行,別人就更不行啦,你看這全縣上下,有幾塊料能幹這個的?至少你會算啊!”

 用祁泰也是萬不得已,福祿縣這個文化水平,識字的都少,再專門學工程?幾乎是沒有的。蓋房子還能找幾個匠人,淘井的也能找到,獨這樣大型的工程,沒人。都是自己上。

 兩人正在一處閒話,祁泰如今還是不喜歡與人交際,奈何祝纓太“實在”,祁泰與她相處覺得特別的輕鬆。上司只愛聽實話,說了實話也不生氣也不打擊報復,祁泰特別滿意,漸能與她討價還價,再說笑幾句了。

 他們又說笑幾句,外面的鼓響了,童立跑了過來:“大人,有人遞狀子,聽口音不是咱們的人,問了是思城縣的,來告黃十二郎!”

 “哦?”

 童立道:“告他強搶民女,霸佔了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