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82章 隱戶

 關丞就怕她提“託”,忙說:“沒有沒有的。真的!這一片本來就是要動工的,下官才順手應了這人情。姓黃的田產大多在思城縣,他在看咱們這兒沒有九個村那麼多的地。就倆。下官想著,這本事就是縣裡的工程,就順手給夾進工程裡了。委實不知他還有這樣的肚腸。”

 祝纓道:“你呀,平時多留心,他找你的時候你就該知道這兒多出一處村子了。”

 “是是是。”

 祝纓道:“事情我知道了,這等事沒有下一回。”

 “是。”

 “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吃完早飯,祝纓又看了一回水渠。祁泰等人隨行,祁泰這個人,以前主業是算賬。到了福祿縣之後,祝纓宛如那種不講理的上司“你不是會算賬麼?合賬是加緊成除,計算工程土方也是加減乘除,你都幹了吧。”祝纓實際給他的待遇比之前他講的條件要好,也不逼他交際,祁泰忍了,從第一年起就兼職算這個賬,幾年下來,連簡單的土木工程都懂了一點。

 算完了,祝纓不經意地問:“這水流向哪裡?你們爭水用水有沒有口角的?”

 王佔憨厚地笑笑:“還好還好,那是黃大官人家的田,也爭也鬧,不過黃大官人家勢力在思城縣,咱們也不怎麼吃虧。”

 祝纓道:“為什麼爭?還不是因為少,大家都想要?能多一些,爭鬥也會少一些。好啦,老關,咱們去那邊瞧瞧。”

 王佔苦留吃了午飯再走,祝纓道:“不啦,還有事兒。那邊兒里正是誰?”

 王佔道:“他們村管事兒的姓黃,聽說跟黃大官人家沾點兒親,就住那兒管事兒哩。”

 祝纓皺眉道:“不對呀!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王佔道:“他們是不怎麼去縣城,哎喲……”他眨眨眼,表情有點慌。

 王佔等人平常就是種地、交稅,連上縣城都很少,也就這兩年祝纓來了修了一點路,他們村往縣城的次數才多了一些,也有年輕人秋收後去縣城乾點零工,搬點橘子之類的。更沒有“隔壁是隱戶”的概念了。

 相鄰的村子之間交往也不太多,村裡哪有將事情弄得那麼清楚的人呢?

 王佔此時突然回過味兒來,那村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兒吧?

 祝纓道:“你張羅幾個人,跟我一同去。”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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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從王佔的村子那兒就地帶了二十來號壯丁,浩浩蕩蕩地去了隔壁村。

 隔壁村不明就裡,王佔騎驢,先進村去叫了黃管事出來迎接縣令。黃管事知道要修渠的事兒,滿臉堆笑迎了出來。心道:十二郎辦事還是一如既往地痛快。

 王佔不自覺地也露出笑來,與黃管事先寒暄幾句。

 黃管事上前道:“小人見過大人,還請大人堂上奉茶。”

 他在這兒住的地方比王佔家還要好些,因為要應付黃十二郎派來收賬的人,他這兒的茶水也更好一點。

 祝纓道:“先看看水渠和田地吧。走。”

 黃管事陪著他們一行人看了田地、水渠,黃管事指指點點:“這裡這裡,一片都是,只有這邊流經,那一邊能吃到的水少。可得再開一道渠。開一道渠要費不少地呢,又得少種一些莊稼少些收成了。頂好能算準了,水夠用,又不用多佔用耕地。”

 祝纓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一片得多少人種啊?你這兒有多少人?”

 黃管事笑道:“也沒多少,就這一村兒。”

 他們粗略地逛了一圈,祝纓在心裡暗暗記數。太陽很毒,關丞被曬得頭昏眼花,可也不敢叫苦。終於,他聽到祝纓說了一句:“我都知道了,回去細說吧。土石方、人工,都得算。要徵調。”

 黃管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哎!大人,這邊請。”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了,回去又走了一段長路。太陽西偏,祝纓等人到了他的院子,馬還沒牽去飲水,祝纓道:“哎?以往我怎麼沒見過你?”

 黃管事一怔。

 祝纓站住了不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黃管事眨眨眼:“大人事務繁忙,哪有功夫見小人呢?”

 “哦,你們這兒耕牛還夠麼?”

 “勉強支應。”

 祝纓道:“不對呀,這些里正、村長我都見過,每年秋收我都要親自督查。縣衙為各鄉貧戶擔保租牛,也是要由里正、村長來領。我沒見過你。怎麼回事?你戶籍在哪裡的?以前交沒交過稅?服沒服過役?”

 黃管事目瞪口呆,不明白為什麼修渠變成查戶口了。明明都看到地方了,不是嗎?

 祝纓也不跟他廢話,一聲令下:“拿下!”

 管事大聲喊冤,祝纓道:“去,叫幾個村裡的人過來。”

 再往村裡找人來問,他們本來就沒在戶籍上,再狡辯也辯不上來。何況一般的農夫也不知道怎麼狡辯,就只會死咬著:“我不知道啊,他們來收,我就交了。”

 祝纓名正言順地把黃管事一條繩給捆了:“帶回去細審!”

 黃管事喊冤叫屈:“大人,大人,我是黃大官人的人吶!”

 關丞一腳踹了上去:“大人面前,我看哪個敢自稱‘大官人’?!”

 黃管事道:“就是那位黃家十二郎啊!他是林翁的女婿!好大家業!您不是知道嗎?”

 祝纓道:“賬在哪兒?”

 黃管事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只管說自己真的是黃家人,啥事兒都沒幹。

 祝纓問道:“以前縣衙沒問你要過賬,是麼?你現在拿出來,我當無事發生。”

 黃管事道:“小人只是看他們種地。”

 他一臉晦氣,被冤枉得真情實感。

 祝纓嘆了口氣,簡單地先打了他二十大板。二十板子下去,黃管事懵了:“大人,小人沒有說謊啊!真的是!”

 關丞大罵:“我看你是失心瘋了!這個時候還敢說這個話,還不從實招來,你們是怎麼隱匿戶口的?”

 黃管事道:“小人真的是……”

 關丞道:“大人,此人裝瘋賣傻,恐怕一時問不出來,不如帶回去上刑。細細拷問,才能拷問出來。”

 祝纓道:“去賬房,把賬封了帶走!”

 黃管事被帶走,村民們都驚惶無計。祝纓進村的時候是被黃管事恭迎的,當時黃管事叫她“縣令大人”,村民們便不敢圍攻她。

 祝纓安慰村民道:“大夥兒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本縣有事要審問此人,與你們無關。”

 有老農大著膽子問:“大人,那要是東家來問呢?小人們可吃不消吶!”說話的時候他的雙膝彎得更厲害了,像是隨時會撲通一聲跪地上似的。

 祝纓道:“誰來問,就叫他到縣衙找我。我叫祝纓。誰要是打你,你也可到縣衙來找我,我為你做主。”

 老農低聲道:“是。”

 祝纓道:“上封條,走!”

 童立等人將黃管事的住處的門窗都上了封條,徵了輛車將黃管事往上一放,一行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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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向來是縣城人的焦點,她匆忙出城大家不意外,回來又拖了輛車、載了個像是捱了打的人,這就有點奇怪了。

 縣城的人都有經驗了,這樣的,一般就是有了案子,大人過去辦案了。可是之前沒聽到有人敲鼓告狀啊!

 大家圍觀了一下,但都覺得黃管事十分面生,紛紛竊竊私語。

 祝纓將黃管事帶到縣衙,先往大牢裡一關,讓關丞等人都回家休息。她自己也到後衙去洗沐更衣,張仙姑抱著衣服進去站在浴桶邊說:“哎喲,肯洗澡啦?看來事兒辦完了,不用再跑了?”

 “嗯。”

 “哎呀!你小心著點兒皮都紅了,搓破了怎麼辦?要留疤的。”

 祝纓身上本來還有些刀疤,都已經破成這樣了,再大夏天出去的曬,又用力搓,搓壞了怎麼辦?

 祝纓道:“我是沒數的人嗎?”她洗澡也快,眼見洗完,張仙姑把衣服放一邊,說:“頭往外枕枕,我給你洗頭,這樣的天兒,不得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