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45章 命案

    後面杜大姐叫人:“吃飯了!”

    半天的功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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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吃完了飯,又叫人去把縣城附近春耕前請過來的老農請回來一二位,請教種果樹的事兒。

    老農道:“現在是有點晚了,不過也不礙事,果樹不是種下去就能結的。總要種下兩年就行。只要今年不死,肥追上了,不耽誤過兩年結果子。”

    祝纓放心了,跟他一塊兒種橘子樹。先刨坑,還得取水等等,直幹到了太陽落山才回到城裡,兩個老農依舊住在上回住的地方。祝纓沒再給他們安排新的鋪蓋上回她已經給過了,但是可以讓人給他們家裡捎信,搬取家中的鋪蓋回來。

    飯食卻與上次的一樣,也是有葷有素且有主食管飽。

    老農吃過了晚飯就歇下了,祝纓又在燈下觀書,才看兩頁,侯五就跑了過來說:“大人!高閃回來了!”

    他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跟後頭有鬼攆著他們似的!”

    “回來了?”

    侯五又沒管住自己的嘴,說:“是吧?大人也覺得奇怪吧?!斜柳村離縣城三十里,不算遠,高閃有個騾子騎著,兩個當差的就只能步行,走的快慢全看那兩個腿著的人。來回六十里,哪怕不辦案子,他們也得明天才能回來。現在怎麼就趕回來了呢?!真是鬼攆的了?”

    小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侯老叔,他們人都回來了?您老先在這兒跟大人回話,我去把他們叫過來跟大人如實一報,不就知道了?”

    全家男僕幫手都是廢物,就他頂用,小吳突然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好重!

    小吳往前去,見高閃和張仵作、兩個差役正在喝茶。小吳算差役裡頭一等的人物,那兩個人都站了起來,說一聲:“吳頭兒。”

    小吳笑著點頭,又跟高閃問個好,問道:“一路辛苦了,吃了嗎?今晚有很好的紅燒肉……”

    “嘔~”高閃茶也不喝了,一陣乾嘔。兩個差役也說:“快別提了!誰還能吃得下呢?”

    小吳問:“怎麼了?大人雖等著回話,也不會讓你們餓著,咱們大人最會體恤人了。”

    高閃站了起來,說:“我們也吃不下東西,這就去見大人。”

    張仵作也站了起來,說:“我也去。”

    四人一同到了簽押房,侯五正在背後說:“張仵作那張臉,慘白慘白的,他平日裡看慣了屍首的,膽子怎麼也這麼小……”

    祝纓咳嗽一聲。侯五問道:“您怎麼了?要不請朱大娘給弄點兒潤喉的……”

    小吳趕緊說:“大人!他們來了!!!”

    侯五身子一斜、一出溜,溜到一排書架的陰影裡藏著了。

    幾人進門,只當不知道還有個侯五,祝纓道:“不用多禮了,你們怎麼沒在那邊住一夜再回來了?”

    高閃臉色難看地道:“看完那樣的屍首,實在是不敢住了。您問老張吧。”

    張仵作道:“大人,小人從先父手裡接過這份差使也有二十年了,從來沒見這樣的屍首!報案人沒說錯!”

    高閃道:“起初咱們都以為他是沒見過世面,哪知道沒見過世面的是咱們!屍身剁得快成肉醬了。”

    他們剛出城的時候,報案的那個後生一直哆嗦著說:“太、太兇了!”

    高閃道:“死了人,當然兇了!好了,別抖了,等會兒拿到了兇犯,你們再做場法事,超度了就行了。”

    後生只一個勁地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高閃聽得直翻白眼。

    等到真見到了屍體,別說白眼,他連黑眼珠子都不想露出來。

    祝纓也是一驚,她見過的案子也不少了,死成這樣的,哪怕拿到大理寺都值得被複核的人翻出來給同僚們一起看。她問:“找到疑兇了嗎?”

    高閃訕訕地道:“沒有。一個村子都是同姓,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他雖不討人喜歡,恨成那樣的,全村的人都想不到他能有那樣一個仇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獠人乾的。”

    又沒發現痕跡、兇器等,就只能瞎猜了。

    祝纓道:“他跟山上的人有仇?”

    高閃也猶豫了:“聽村民胡亂猜的,如此兇蠻的手法,它也像是蠻夷所為。”

    “證據呢?”

    “呃……”

    高閃自認無能,將案子又還給了祝纓。

    祝纓道:“罷了,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親自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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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當晚囑咐了吳、曹、侯三人都不許說出去,又讓張仵作、高閃等人明早到縣衙報到,與她同去斜柳村。

    小吳請示道:“那……要不要請那位江娘子一同去?或者還是請杜大姐?杜大姐一走,後頭大娘子和老翁就知道了,怕不好。”

    侯五道:“不是有張仵作了?”

    小吳道:“嘿,有用處的。”他上次想向龐石匠套話,連侯五都拉上了也沒成,祝纓派個杜大姐輕輕鬆鬆就從小龐石匠和獸醫娘子那裡套到了話。小吳大受啟發!辦案,帶個女人好套話。他們這些差役,村姑們見著了要麼圍觀、要麼躲閃,不大容易說話,女人就不一樣了!小江還是個仵作的學徒,帶著走名正言順的。

    祝纓道:“不錯。”哪怕不帶小江她也要從女監裡調個人出來同行的,也是為了問話。如果她自己不裝成個貨郎、算命先生之類親*底的話,頂好弄些身上官府味兒不濃的人去套話。女人最好,因為誰都不覺得女人能做官吏。

    做官做吏久了的人,身上很容易就有一股與別人不太一樣的氣質,說不上好或者不好,但是容易被識破。

    小吳心道:學會了一招!

    趕緊去通知了小江。

    小江這裡接到通知還不肯信:“真的?”

    小吳道:“當然!我哪裡敢消遣你?縱不怕你,難道不怕大人識破了收拾我?”

    小江道:“呸!你的鬼心眼兒可也不少呢。”

    “這不是好事麼?大人身邊兒的缺心眼兒夠多的了。”

    兩人拌了幾句嘴,小吳就走了,小江連夜跟小黑丫頭說:“咱們跟那邊兒胡大叔家借頭驢,快!”

    她出京之後自己是有車有牲口的,到了福祿縣定居下來,自己再養牲口就不划算了,就把牲口和車都賣了。現在要去斜柳,步行的話小黑丫頭還行,小江自忖自己非得拖後腿不可。連夜借到了驢,準備第二天上路的時候騎著走。

    祝纓卻是個周到的人,她給二女都準備了腳力,一看她們都準備了,就把自己準備的一頭給了小黑丫頭,一頭給了張仵作。高閃有自己的代步。

    聽說她要去查看命案,縣城中也有好事者想跟著去。春耕忙完了,下一輪的活計又還沒鋪開,正是難得的清閒時刻。斜柳又不遠,於是關丞也想去、莫主簿也想陪,司法佐們也想跟著“見識見識,學些本領”。

    又有張翁等人,賣橘子的事兒他們都想參與一二,既然祝纓現在被命案絆住了,他們中就有人想跟著一同去。常在祝纓身邊晃晃,晃得更眼熟些,肯定就能多得一點好處。也有人想看看祝纓真本事的。小案子不算,命案破了才是本領呢!

    呼啦啦,鄉紳就來了八位,每位至少帶一個僮僕伺候出門。

    祝纓道:“都看景兒呢?沒正事了嗎?”

    張翁笑道:“好奇,好奇而已。咱們只跟著看!本縣許久沒有縣令親自斷命案了。”

    以前的汪縣令對下有一個口頭禪:“我不知道,不用問我,你看著辦。”等出了紕漏就是:“這事是你辦的。”

    張翁想看看祝纓怎麼辦人命官司。

    祝纓就沒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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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斜柳的路祝纓也知道,她去年去過斜柳,高閃依然自告奮勇在前面引路。祝纓坐在馬上,心裡卻產生了疑惑:我上回看到了斜柳分明是很正常的一個村子!

    祝纓對“正常的村子”的理解與別人不太一樣,她從不*,以為一個小山村裡面的人就全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鰥寡孤獨皆有所養。一個正常的村子裡,必是有好人也有壞人的,也有跟鄰居吵架的,也有抱怨父母偏心的。還有跟別人媳婦兒看對眼的……

    有愛有恨有仇有恩,但普通人的愛恨一般都不會過於濃烈。斜柳村得有什麼了不得的事,以至於屍體能夠把張仵作都能嚇到?

    一行人不良於行的都有代步,走得也不慢,午飯前就直到了斜柳村。里正等人都了出來,祝纓問道:“案發何處?”

    里正道:“那邊兒,頭頭上的那一家。”

    張翁等人還對這裡指指點點,說這裡景還不錯,祝纓已往死者家裡去了。

    斜柳村全村都姓常,不過跟常寡婦家沒什麼關係。死的人是個二十七歲的男子,名叫常命。里正一邊帶路一邊說:“家裡還有一個老孃、一個娘子,平日裡就是種田做活。他爹才死沒兩年,哎,到了。”

    這房子一看就不是富人住的,院子裡養一籠雞,堂屋三間,廂房三間,也有廚房。房子是半新的,不是磚瓦房,而是與這裡許多民居一樣,下半截砌點石頭,上面是木板,頂上卻是個草頂。這個院子的隔壁還有三間破敗的老房。

    里正道:“那是他爹孃原住的,為了娶媳婦兒才蓋了這新的。他爹走了以後,他老孃就住這兒了。老房子也沒個人住。”他站在門口叫:“他嫂子!大人來了!”

    里正也姓常,他輩高,兒子跟常命他娘一個輩份。院子裡也有些女人陪著,死者常命的母親被人扶著出來,哭得眼睛成了一道縫兒、鼻涕也不停地掉,掙扎著跪了下來,一邊說:“青天!要為我兒報仇啊!我就這一個兒子啊!沒指望了啊!兒啊,你死得好冤啊!”

    一邊往祝纓的方向爬。

    祝纓一看一院子的人,道:“快把人扶起來。再有,都不要動!”

    里正忙讓村裡人不要動,祝纓對張翁等人說:“你們也不要輕動!高閃,帶路,張仵作、小江咱們進去先瞧瞧。”

    高閃和張仵作的表情像是從碗裡翻出一隻蒼蠅,祝纓道:“愣著幹什麼?!”

    常命住正房,他娘住廂房,剛才他娘就是從廂房裡出來的。

    高閃低聲道:“大人,留神。常命在正房東間裡……”

    祝纓等人跟著他進了房間,祝纓留意腳下,卻發現這裡地面十分的乾淨。普通人家的地都是泥土地。打得平整光滑的都能沾上小康人家的邊兒了,能鋪點地板或者青石板、地磚之類的得是財主,能鋪地毯的都是豪富。

    家境再差一點的,屋裡的泥土地都不平常,呈現出一種凹凸不平。如果再潮溼一點,昨天吃剩的雞骨頭能被一腳踩得嵌進土裡,打掃的時候得用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