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38章 風月

    “小妹”說:“這縣城可比咱們寨子闊氣多啦!要是能結盟,就不必再擔心爭不過他族了。”

    “你看這縣城還行?我還去過府城,那裡比這兒要更好一些。”

    “先不用管他們,等咱們贏了那些野人,勢力更大了,再跟什麼知府、刺史打交道!現在只看這個縣令怎麼樣,我看他管這個縣城就挺好的啦,再悄悄地看兩天,看看他還有什麼旁的真本事。”

    “好。”

    ——————————

    縣令的“真本事”有多少真不好講,其中一項就是在京城的人緣還挺好的。

    祝纓正在縣衙裡拆看從京城裡來的信件。

    將到十一月了,侯五終於從京城回來了,與他同行的還有鄭府的幾個家僕,他們一同押著車。車隊到縣衙前停下,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

    人們小聲地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侯五風塵僕僕,跳下車來就衝門房嚷:“快!京裡派了人來!侯府有東西磅來!快稟告大人!”他自己回頭跟鄭府的僕人低聲說了句:“稍等,我親自進去稟告。”

    祝纓在衙內就聽到了外面的嚷嚷,她對曹昌說:“你和小吳去看看。”

    她對自家幾個僕人已經放棄了,侯五在人情世故上僅強於祁泰,鬼知道他一路跟京城來人是怎麼相處的。小吳機靈,官面上的迎接都能應付。曹昌與甘澤有親,甘家在侯府的僕人裡也有些面子。她不得不一次派兩個人去,自己留下來問問侯五情況,再接見京城來人。

    侯五人情世故上讓人嘆息,辦個差使倒是認真,他抱著一隻匣子進來,說:“三郎,京城回信都在這裡了!有王相公、陳相公的,有鄭大人、裴大人的,冷少卿也叫人送了封來。王相公還叫人特意送了一個本子,說是劉先生寫的,劉先生也有信。與我同來的是侯府的人,鄭大人給了你幾大箱子好東西哩!小曹家的東西,他們給捎了。小吳家裡也託我捎了東西。還有金大郎家……”

    他手裡拿的是信件,都保護得很好,物品則都在車上。跟他同來的並沒有身份尊貴的人。

    祝纓聽他說完了,道:“把信交給大姐收好,我一會兒去看。你也休息一下去。”

    她這才去見京城來人,京城來的侯府僕人她都認得,他們已與曹昌寒暄了一回,又打趣了一回。打頭的小管家見到祝纓都說:“三郎清減了!怪不得七郎總惦記著呢。”說著,呈上了單子。

    祝纓接了也先不看,說:“一路辛苦,先休息,稍等一陣兒再敘話。”

    管家道:“三郎還是這麼貼心周到。”又指著一口隨身的小箱子,說裡面是鄭熹的娘郡主送給張仙姑的。交代完了才跟著曹昌進去休息。

    祝纓見縣衙裡的官吏都出來圍觀,道:“都閒著呢?”

    人們作鳥獸散。祝纓哭笑不得:“回來!過來兩個人卸車!”叫了幾個平時細心的衙役來,將車卸了,將幾口箱子抬到二門前放下。

    衙役們抬著箱子有輕有重,都封得好好的,也猜這都是什麼東西。幾輛大車,攏共十來口箱子,縣令大人赴任時的家當都沒有這麼多呢!

    關丞和莫主簿以及縣尉等人也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莫主簿道:“何曾見過京城往這裡送東西來的呢?”

    縣尉也說:“可不是。不都得這邊往上頭送禮的嗎?以福祿縣這片地方,附近的人也沒什麼要求福祿縣辦事的,哪裡還會送東西過來?”

    他們又問關丞的看法。

    關縣丞道:“要我說?我能說什麼?我就知道咱們大人能通天。”

    另幾個頻頻點頭:“不錯不錯,看刺史大人都碰了釘子呢。”

    一時之間,幾個人都挺起了胸脯,覺得縣令厲害了也就是自己厲害了。

    縣令正看單子,鄭熹不知道發的什麼瘋,給她送了一箱子的四季衣服,連佩飾都是全的,衣箱夾縫裡又塞了一管玉笛。此外又有些綢緞衣料、精巧擺件。郡主給張仙姑的還是首飾,順捎還給了花姐兩件。有兩口箱子裡都是書。又有香料,另有半石的胡椒。

    衣食住行什麼都有。

    祝纓覺得不對,叫來侯五詢問:“鄭大人問過你什麼事嗎?你跟他哭窮了?”

    侯五跟張仙姑、祝大吹這一路上京的事兒才吹了一半,被叫過來時還意猶未盡,猛聽這一句問,道:“沒有啊!哪能幹那個事兒呢!咱這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侯五這輩子也沒過過什麼奢侈的生活,到祝家之後才算安定了下來。問他,他也只會當面說:“挺好的。”

    祝纓道:“你背後說過什麼沒有?”

    侯五的臉綠綠的:“沒、沒什麼呀……並沒有說寒酸什麼的……”

    真的,就說家裡主人四口,僕人三口半,那半個是小吳,因為小吳還得當衙役。他還找補解釋了,衙門裡換了新傢俱,都是新的竹具呢!

    祝纓沉默了:“你休息去吧。”

    她得看看鄭熹的信裡都寫了什麼!

    ————————————

    鄭熹的信十分的平和,跟祝纓說,在外不容易,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她有自己的盤算,但是生活上是不太講究的,要注意身體,就算自己仗著年輕瞎折騰,還拖家帶口的呢。

    又讓她處理好她自己的事就行,京城這裡一切都很好。只要祝纓把官做好,做出成績來就行,不要分神考慮什麼交際之類的事情。他鄭熹不像那些人,故吏門生外放了,不給他刮地皮就覺得是不尊重自己了。他知道祝纓是什麼樣子的。

    福祿縣離京三千里,無論送什麼東西都太費力了,意思意思就行了。福祿縣離京城太遠了,這路上損耗都是一大筆,押送的人路上消耗又是一筆,索性就別浪費了。

    又說,京城裡的人際關係也不用祝纓想太多,有他在呢!如果祝纓有什麼需要周旋的,就寫信給他。京里人那麼刁,祝纓能刮福祿縣幾層地皮送禮喂得飽?他在京裡隨便就能打發了。

    等等。

    如此講理,讓人後背都發涼了。

    祝纓覺得此事不簡單,馬上拆了別人的信,將信都看完了,才隱約猜到了發生了什麼。

    王雲鶴的信裡叮囑她,不要仗著年輕就拼命的熬,她推行的糊名制之類,還是不要太激進,暫時也不要上書,就先試行著。又說把祝纓寫的風物雜記也轉交給劉松年了,劉松年還是很喜歡的,但是還在罵祝纓,問祝纓給劉松年的信裡都寫了什麼怎麼就讓劉松年滿地亂蹦蹦了。

    劉松年的信果不其然是在罵祝纓,罵她不識貨,自己寫的都是精品,現在抽幾篇給你看看!

    陳相竟也給她寫了信,說陳萌的一些經驗能夠對祝纓有啟發,他很高興。陳萌這貨到現在才開始懂事,他也很欣慰,希望祝纓和陳萌以後能多多聯繫,兩人互相促進。兩人又都在做地方官,有什麼經驗也可以商量討論嘛!

    最後,陳相輕描淡寫地提了一筆,他也跟鄭熹談過了,鄭熹現在情緒也很穩定,也不在東宮搞事了。所以陳相讓祝纓也穩穩地來,不要著急,年輕人最怕衝動,一衝動就會走彎路,反而會蹉跎歲月。蹉跎歲月還算好的,就算起到反效果,把自己全家都搭進去一起玩完。讓祝纓也不要過於關注東宮,盯著東宮的人太多,不差她一個。

    祝纓失笑。

    她上回跟王雲鶴順筆提到了陳萌,可能這位公然誇獎陳萌的時候拿自己的話舉例子了。而給陳相的信裡,她也淺淺提了一筆鄭熹。鄭熹估計是為了這事。

    她猜得確實不錯!

    想將縣令做好是很不容易的,陳萌雖有不小的進步又藉著丞相父親的便利做成了些實事,得到的考評也不錯。但是在政事堂眾人看來,是稱不上出類拔萃的。全國縣令幾百上千了,真正讓他們令眼相看的也不過十數人而已。

    王雲鶴是個通曉人情世故的人,祝纓的信到了手邊,回憶一下陳萌做事也確實稱得上“中上”。也就誇了陳萌“務實”,是個很好的親民官。

    陳相和王雲鶴前後腳收到的祝纓的信,看祝纓信裡提了一筆鄭熹。

    投桃報李,陳相就以老師的身份攔著鄭熹聊了一聊。

    彼時鄭熹到了東宮已有些時日了,東宮這個地方就如它的主人一樣,耀眼又尷尬。幹得太好了,離完蛋也就不遠了。幹得不好,又得被罵死,也可能完蛋。

    鄭熹一個老手到了東宮,竟也不免出些小紕漏,又受斥責。太子“不上進”,皇帝罵外甥,東宮宦官跋扈,皇帝罵外甥,東宮官員犯法,皇帝罵外甥。

    鄭熹根本不能像在大理寺那樣,將東宮官員都換成自己人!得虧是他,換個人當場就得回一句“犯法那個,不是陛下您欽點的人麼?”幸虧沒說這一句,說了,他舅舅怕就不止是罵,還得打他了。

    鄭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從小到大都是受誇獎的。現在他就像一個知道兄弟們要奪嫡的太子一樣,雖然知道在東宮要謹慎,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幹,就只好折騰折騰東宮。

    陳相的指導十分及時,他告訴鄭熹:“你今早那樣的公文啊,以後先送給施、王二人看,尤其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