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09章 焦尾

    張仙姑道:“不行!家要有家的樣子,他們家封翁封君都另住西進,來個客人看著會覺得奇怪的。”

    “那就讓它怪著去!”

    祝大卻說:“那還是我們住西屋吧。這樣安全。”他是好顯擺,然而對活命一事卻十分自覺。他也不催祝纓買僕人了,閨女在外頭累得一個多月不著家,他心裡也有點虛。

    張仙姑又說:“給你爹僱個小么兒吧!他就饞這個呢!”

    “你這娘們兒,又來!”

    兩人又拌嘴,祝纓聽著他們倆吵架,快要睡著了。然後就聽到外面有點聲音,她掀開被子站了起來。張仙姑道:“你幹嘛?”祝大也扶著搖椅站了起來:“怎麼了?”

    祝纓去拉開了大門,果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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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萌站在門外進退兩難。

    他上次給李澤牽線搭橋,不想橋那頭站著一個張飛,這橋是過不得的。李澤的忙沒幫上,李家出了個大丑。祝纓這裡接著就不見了人影。

    他爹陳相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這件事,先把他打了一頓,又給他報了個“病休”,實則將他禁足在家關了小黑屋,直到現在才放出來,讓他到祝家賠個禮。

    陳萌都懵了:“我做錯了什麼?”

    陳相又把兒子打了一頓,才說:“你是什麼人?就帶著個生人去辦案官員的家裡說項?他又憑什麼信你?給你辦事?人情是要還的!你打算拿什麼還?弄一群只會拍你馬屁的同鄉給他認識?馬屁精能幹嘛?讓他接著幫忙辦事?嘖嘖嘖!滾!”

    陳萌就滾來了。

    陳相說得有理,陳萌也想跟祝纓解釋一下,祝纓再次見他卻沒有生氣,還客氣地讓他進來了。陳萌身後跟著僕人捧著禮物,對祝纓道:“我是來賠罪的。”

    祝纓道:“這就折煞我了。人請進……”

    “東西也得進,別叫我再捱打了。”

    兩人進了西廂,陳萌認真給祝纓解釋了:“我與李澤是一塊兒長大的。小的時候,我親孃還在……”

    陳萌的外祖家那會兒還很不錯,那會兒陳相還是李藏下屬,官階差得不大,李澤比陳萌年紀略長一點,就帶著陳萌玩兒。後來陳萌的外祖家出了變故,李澤也沒有一夜變臉,至少面子上還是保住了。

    李藏對陳相說過:“兒子可是你自己的,要對他好一些。”

    陳萌還是很感激的。

    祝纓心道,你的事兒歸你爹管,我可不管。

    她說:“大公子,你要是真的為你那位朋友好,就捎一句話給他。”

    “什麼話?”

    “見好就收吧。”

    “怎麼?”

    “無論是竇刺史還是大理寺,又或者是刑部,都沒有一字提到畢晴的父親畢羅是龔案的犯官。”

    “這……”

    祝纓道:“一床被掩了?那也得掩得住。不然就是欲蓋彌彰,半遮半露的引人探查了。不如坦誠一點,使看客沒了更多的談資。”

    陳萌點頭:“不錯。”

    此時花姐也從外面回來了,她把周娓送出坊門又多走了一段,途中又往一家相熟的生藥鋪子裡買了點枸杞紅棗桂圓阿膠之類,打算回來給祝纓好好補一補。對了,家裡還有參,等下回去讓杜大姐跟只肥雞一塊兒燉了……

    路過坊內一家小鋪子,她又順手買了一包薑糖。

    提著一串的紙包,花姐回家遇到了陳萌。陳萌起身道:“你回來了。”

    “大公子。”

    “嗐!什麼大公子小公子的。你這是?”

    “給小祝補一補,她這陣子可真夠累的。”花姐說。

    陳萌道:“巧了,我也帶了一些來。你們忙,我回去了。”

    花姐屈一屈膝,禮貌地將他送回來,回來先對祝纓說:“小周說,以後女監裡有什麼事兒也告訴我。”

    祝纓道:“嗯,直腸子,旁人能叫她聽到多少都是個問題呢。”

    花姐又說陳萌:“這大公子是怎麼回事?好沒計較的!陳相公就放著他這麼遊手好閒麼?真該給他二畝地種一種,他的么蛾子就會少了!”

    祝纓道:“離開陳相的時候,他的腦子確實更好使一點。”

    花姐道:“要他的東西幹嘛呢?他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接的。”

    “哪是他呀?得是陳相的意思,堂堂丞相,還能記得吩咐一句關於我的事兒,我可不好敬酒不吃吃罰酒。收下吧,一會兒投個帖子致謝。”

    “沒別的事兒瞞著我吧?請託不成,他們不會老羞成怒嗎?”

    祝纓道:“那我也不能不管不顧就接了那個事,隨他們羞不羞、怒不怒的吧。哎,付小郎怎麼樣了?”

    花姐道:“自打入了冬就手腳冰涼的。不是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兒該有的樣子。”

    “老左帶回來的參還有一點,給他拿一枝吧。多了我也沒有。”

    “你……”

    “咱們家不缺這東西,拿去。”

    “那我找個盒兒,後半晌就去!”

    “不用那麼急。”

    花姐心道,只有你回家歇息的時候送過去,她才要領你的情呢。不然人情給我,還有什麼意思?

    一面讓杜大姐燉人參雞湯,一面又幫祝纓給紅棗去核。祝纓就向她說了要蓋房子的事兒,花姐道:“那就沒錢再添置新田了。”她有一個習慣,就是喜歡買田置地。

    祝纓道:“慢慢來。房子、僕人的事兒,侯府那裡或明或暗說了幾回了。”鄭熹這個人,好壞不好講,但對她確實夠意思了。而鄭熹是個比較講究的人,她也不能太不講究了。

    花姐道:“確實,主僕分居倒是更好一些。房子還是大一些的好,這樣即使遠一點,也能養匹馬,那就不用太近了。可惜眼下這個房子又續了一年的租,那樣的房子,開春有幾個月就得了,白費半年的房租了。”

    祝纓道:“那就先把房子放在這兒,或者轉租他人,都不是事兒。”

    “嗯!”

    祝纓既然已經籌劃了,就不想再拖延,她連工匠的來源也想好了——找王雲鶴或者萬年縣的柳令。各地都有工匠上番的,工匠在不上番的時候也可以接私活賺收入。要蓋房子,需要的工匠就多,不比之前打簡單傢俱時的木匠。她就想幹脆從官府的名冊裡找齊一班人。

    當天下午,她換了衣服,把虎骨包一包,提著去見王雲鶴。

    王雲鶴知道大理寺又辦了一樁案子,道:“你這是得假了?”

    “是。”

    “這是什麼?”

    祝纓道:“老左弄的虎骨,家父泡酒說效果不錯……”

    王雲鶴聽到“酒”字就吸了口氣:“你沒喝吧?”

    “我過年關起門來喝。”她把虎骨交給一旁的書僮。書僮也笑著收下了,還說:“三郎,前些日子你不在京裡,我們大人還唸叨你呢。”

    祝纓道:“我現在回來啦。”

    王雲鶴道:“出京一趟,感覺如何?”

    祝纓道:“挺好的,做事我是願意的,斷案我也是願意的,只是李藏的案子真是沒意思。”

    王雲鶴亦洞悉內情,道:“有光就有影,太陽底下齷齪事也是有的,不能因為看到了髒東西,就覺得世上沒有光明瞭。”

    “哎。”

    王雲鶴舊事重提:“以你的年紀,年輕時該出任一縣官長做個親民官。”

    祝纓笑道:“哪是我想幹就乾的呢?一縣之令要管的事兒可太多啦!我在大理寺,參與一些庶務,幹不好,頂多是同僚們吃的差點。縣令幹不好,是會餓死人的。”

    王雲鶴道:“哪年沒有餓死的人呢!你能知道這一點就很好啦!”

    “我還沒正經學會莊稼上的事兒呢,還有些旁的事兒,譬如收租賦,又譬如水利等等。與其拿百姓練手,不如再觀摩一陣兒。”

    她現在其實一點也不想外放,她才想著蓋房子呢!她今天也先不提工匠的事兒,泡在王雲鶴這裡聊了一會兒閒篇才告辭出去。出了書房就問書僮,府裡年貨辦得怎麼樣了。

    書僮笑道:“我們大人辦這些事兒也很周到的!”祝纓拍拍他的肩膀:“怕什麼?我又不是要行賄!我恨不得從王大人這裡騙錢。”書僮被逗得直笑。

    祝纓又往金良家走了一趟,她得的參和虎骨也給金良送過,金大娘子這二年收了她不少東西,其中不管一些貴重之物。思前想後,以為不能每每以豬蹄打發了,今年特意準備了厚禮,早早給送了來,其中就有很不錯的緞子。

    祝纓放假幾天,竟是沒有閒著。

    到了日子一銷假應卯,迎面就是一群同僚痛哭流涕:“你可算回來了!!!”

    祝纓之前回來,胡璉就想把事務再還給她。人比人得死,胡璉不得不服,縱不服,他也想過個舒服的年。然而祝纓回來之後又去忙案子了,忙完了,鄭熹給她放假,如今終於回來了!

    祝纓哭笑不得:“你們根本不是想我,你們就是想伙食了!”

    “知道了還不快乾?!”他們說。

    大家都笑了。

    這邊的熱鬧又把一個閒人給引了來——楊六郎。

    左司直道:“楊六,你又有新消息了!”

    楊六郎笑道:“對啊!”

    “咦?”

    “陳相公預備把大公子放到京外任職呢!因時已臘月了,陛下準陳大公子在家過完正月再動身。”

    祝纓道:“陳相對兒子是真不錯。”

    “什麼不錯呀,外放當縣令!陳大公子是幾品官兒啊?比萬年縣令的品級都高,這就放出去當一普通縣令!哎喲……還是親爹嗎?”

    祝纓道:“那肯定得是親的。要是叫他每天犁二畝地,就更是親的了。”

    大理寺內老成的官員都點頭:“不錯不錯,可惜派出去還是有些晚了。哎,三郎,大公子外放可以晚,我們伙食不能晚啊!”

    祝纓只得重新埋首庶務,這項工作確實能為她帶來好處,她也將這份工作盡力做好。入了臘月,大家最要緊的就是寫各種公文,祝纓比別人還多一項——對賬。一氣忙到臘月底,該過年了!

    祝纓這一年依舊給自己排了個除夕的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