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09章 焦尾

    祝纓道:“只要我在,只要你認真做。”

    周娓道:“好!幹了!能保住飯碗,我就跟您幹!能給我升獄丞,我就下死力氣!”

    祝纓笑道:“我也不用你下什麼死力氣,你自己個兒好好做事就成啦。”

    周娓現在倒不犟了,走到正中紮紮實實拜了下去。

    她以前有姐姐護著,進了大理寺又有祝纓護著整個女監,並不曾真正直面過危機。祝纓一出差,她和整個女監就認真遭受了一回冷排擠遇,近來收到了遲府的“賞賜”讓她更加的不安了,好不容易從遲府的船上下來,找到了朝廷這艘船,再讓她回去?那不能夠!

    她仔細想了一回自己的處境,再看看自己認識的人,終於決定還是來找祝纓了。祝纓是不是個好人,不知道,卻是她現在能說得上話的,最靠譜的人了。

    周娓想:住得還沒我家屋子大,又不算裝寒酸,人還行。死馬當活馬醫吧!最差不過回家繼續與爹孃慪氣!

    祝纓道:“大姐,你與她一道歇著去吧。明天一早打發她早些走,還得應卯呢。周娓,你的衣裳呢?”

    周娓有點得意地說:“我在獄裡也放了一套。”祝纓點點頭:“不錯,想得周到。”

    周娓笑道:“那,以後那個府裡再找我有什麼事兒,我該怎麼告訴您呢?您又不讓單獨說話,我又不能總跑您家吧?”

    花姐對周娓也頗為改觀,問祝纓:“不如我來傳話?”祝纓道:“好。”

    周娓看向了她,花姐道:“知道慈惠庵麼?”

    “嗯,付娘子就賃住在那兒。”

    “我閒來就會去哪裡幫忙。”

    周娓想了一下,道:“那行。我跟付娘子不好可也不壞,倒說得過去。”

    花姐想到祝纓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說:“那咱們到我那屋說話去吧。”

    周娓大大方方地跟著她走了。

    留下祝纓在心裡把遲家上下都想了一遍,決定日後多留意一點。

    周娓把心事托出去,就添了一種賭徒的氣質,跟花姐進了東廂,先聞著一股香菸的味道,順著一看,一溜的牌位,把她嚇了一跳。

    花姐去關了那邊的門,說:“嚇著了?”

    “怎麼……臥房裡放那麼多牌位啊?”

    “就這幾個,我的親人都在這裡了。”

    “哎?”

    花姐取了條新手巾來:“這是沒用過的,你用這個擦臉吧。”又找被子給周娓,說是也沒蓋兩次。

    周娓道:“有得蓋就成。”她其實很好奇花姐,她是憑自己本事爬祝纓的船的,但對這個上官並不瞭解,也想從花姐這裡探探口風。

    花姐問道:“你能與人同睡麼?”

    周娓道:“我姐姐還在的時候,我們就是這麼睡的。”

    兩人並頭躺下了,卻是花姐先開的口,她也想為祝纓繼續探周娓的底。花姐道:“我在慈惠庵裡學醫,以後有什麼不痛快又不好對男郎中講,只管來找我。”

    周娓喜歡聽這個話,說:“嗯!我就說,女人幹事也不比男人差的。”

    花姐表示贊同:“對!”

    周娓忙說:“我不是說祝大人不好的。”

    花姐笑道:“只要你說準了她哪兒不好,我也不生氣。你說得出麼?”

    周娓心道:你這話怎麼跟婆婆說兒子似的?嘴上說:“阿姐,你為什麼對祝大人這麼體貼呀?”

    花姐道:“因為她對我也很好呀!”

    周娓道:“你、您真的是大人的姐姐?”

    “嗯。”

    “啊!娘子,我、我不知道……”

    花姐聽她這麼說就知道她誤會了,周娓是大宅子裡出來的,下屬與主人的姐妹之間身份是有差異的。她說:“別動啦,你以後慢慢就知道了。別怪我說你,你有時候心裡該多有點計較的。就好比那件事,那府裡叫你下藥……”

    周娓不在乎地說:“姓畢的死不死,跟我也沒什麼關係,府裡追問起來,我就咬死說藥我也下了,人為什麼沒死我怎麼知道?”

    “畢晴,也是可憐人。”

    “還有更可憐的呢!”周娓忍不住說,“大家夥兒都知道,她還有丫頭婆子,她沒捱打沒捱罵的,可是有人已經因為她死了!丫頭的命不是命呢!好的都是小姐的,臭的都是丫環的,打是奴才挨著,福是主子享著。她痛快了,不知道丫頭們要受什麼罪呢。”

    花姐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說:“睡吧。”

    周娓心道:壞了,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看花姐的樣子又不像生氣,就決定,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幫花姐把屋子收拾了。

    第二天起床,卻發現花姐的手腳也很麻利,並不像需要人伺候的樣子,也不像要別人收拾屋子的樣子。周娓翻身打算疊被子,就見花姐已然把洗臉水都準備好了。她趕緊收拾好自己,祝大又去買完了早點回來,而祝纓明明有假也沒有躲懶,穿了一身羊皮袍子,親自出去挑甜水了。

    周娓吃了一驚:“大人?”

    祝纓一面把水往缸裡倒,一面說:“吃飯吧,一會兒你跟大姐一塊兒出門,就說是大姐在慈惠庵新認識的女伴,今天還一道去庵裡。大姐,你送她一程。”

    “誒?我認得路的。”

    花姐道:“我正好要出門。”

    張仙姑嘆了一口氣,看著周娓的髮式說:“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事兒,年輕姑娘夜宿外人家裡,閒人的嘴比腚還髒呢!”

    “哎……哎……”

    周娓悶頭扒完飯,對張仙姑道:“大娘子,那我走了。”

    張仙姑道:“去吧去吧。哎喲,夠辛苦的。不過啊,能自己養活自己就是件頂頂好的事兒!”

    “嗯!”周娓覺得這位大娘子比別人更投緣,她說,“大娘子,您什麼時候也去慈惠庵?我陪您逛京城!”

    張仙姑不知道慈惠庵跟逛京城有什麼關係:“啊?”

    周娓笑著收拾好了碗筷才跟著花姐一道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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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仙姑心疼女兒,吃完飯就催祝纓:“你回房歇著吧!哎,衙門裡到底有什麼事兒啊?叫個年輕姑娘……這……就這麼……”

    要不是知道自己生的也是個女兒,她真以為祝纓在外面亂搞了!

    那現在就是大理寺太過份了,這麼使人是要把人累死嗎?都追到家裡來說事了。

    祝纓道:“我不用跑來跑去就算歇著了,您坐吧,咱們商量商量年貨的事兒。”

    張仙姑道:“你出京前訂的那些個,已送了一些過來了。米、面、油都足數,夠吃到二月去了,臘味也有,都掛廚房裡了。你爹想再在院兒裡搭個棚子,好多存些柴炭……”

    祝纓拖了把搖椅放到太陽底下,閉著晃著,聽她絮絮地說了一堆。這些都是之前祝纓安排辦的,也都不用家裡人再僱車去拖回來了。張仙姑接收就行。

    張仙姑見她躺著不動,進屋抱了被子給她蓋上。祝纓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兒:“我沒睡。”

    張仙姑給她掖好了被子,說:“你是回房睡,還是在這兒曬太陽?”

    祝大蹲在搖椅邊,雙手抄在袖筒裡,說:“曬太陽也挺好。老三啊,棚兒的事兒,就在你屋後搭一個,我就能弄,今年家裡又添了一張嘴,得多存些東西……”

    祝纓道:“行,簡單弄點兒得了。這兒也別太下力氣了。”

    張仙姑吃驚地問:“怎麼?”

    祝纓道:“這個房兒咱們也就再租一年,明年得弄個自己的房子了。”

    夫婦二人一齊開心:“真的?!”把廚房裡的杜大姐都引得探頭了:“您二老怎麼了?”

    張仙姑笑道:“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忙完了就歇一陣兒,活兒是做不完的。”

    杜大姐道:“我把豬皮先熬上,家裡皮凍快吃完了。”

    祝大依舊蹲著,揚聲說:“多弄點兒!那個下酒最好!”他把兩個袖筒又對得緊了一點,也笑得合不攏嘴,問祝纓,“怎麼弄?怎麼弄?要什麼樣的?”

    張仙姑自己也高興,還要埋汰丈夫:“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你不懂!還是要有自己的房子好!”

    祝纓被太陽曬得暖暖的,道:“嗯,是得有個自己的房子了。只是沒有這麼近了,這個坊裡的兩進房子太貴了。稍遠一點,弄個地皮,自己蓋吧。”

    “啥?”祝大說,“也沒個幫手,就咱們倆,怕是不行吧。”

    祝纓輕笑出聲:“不用自己動手。工、料,我都想好了……要兩進,一進住,一進待客,除了門房我都要蓋兩層的樓房。一層住人,一層放東西。宅子邊上還要有個偏院,一進是馬廄車棚男僕住,一進是女僕住著看守雜物。”

    祝大問道:“對呀!僕人不跟咱們住一塊兒不就!他孃的,還是住大房子好啊!”他的腦子裡已經開始規劃自家房子怎麼住了。可怎麼想都覺得安排得不太好,心道:我得往金大兄弟家看看,他家也是兩進房!

    張仙姑也樂了,道:“我看他們大戶人家也都有樓,我這也要住上啦!那僕人要怎麼弄呢?”

    祝纓道:“慢慢來,先僱個廚娘吧。”

    她現在手上的錢雖然不多,但是要過年了,別人過年賠錢,她過年其實是賺錢的。大理寺採購的東西,雖然是照顧到了所有人,作為經辦人,當然也要照顧到自己家,她就算不從中貪墨,家裡基本的生活所需以及部分年禮的開銷是完全不用自己掏錢的。

    各路想走大理寺門路的商家還會送禮,也是一筆。這種是可以收一些且不用回禮的,也是白賺。

    給上司要備禮,但是頭一個鄭熹就不強求她送貴重的禮物,只要她先把事情辦好。她從鄭熹那裡還能撈到一些回頭禮。不過今年又多了幾位要送禮的人——端午五傑。

    鄭熹讓她管大理寺,不但是鍛鍊她處事能力使她使得順手,憑良心說,也是給她財路。哪怕她不想貪,都能存下錢來。

    心算了一下稍遠一點地方的地皮的價格——要鬧鬼的或是凶宅。對了,連房屋用料她都有更實惠的門路。

    張仙姑和祝大已經在嘰嘰喳喳了,張仙姑就說:“都有樓了,正房該著老三住的!”她跟武相的母親混了有一陣兒,也學到了一點“規矩”,仔細想想,也確實該讓閨女住上房。

    祝纓睜開了眼睛:“我住西廂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