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98章 準備

    最後,她又猶豫地寫了個“仵作”。仵作這個行當,一般般的男人也都避著不肯幹,女人肯幹的就更少了。其實,她最早想提的,是設“女仵作”,這個理由最為充分,但是一想到種種限制,以及仵作也要現養,又費時,不能馬上見效。拖個兩三年,手藝粗成了,再有個什麼變故,這事兒就給拖黃了。

    算了,招獄卒的時候觀察一下,如果有合適的,再想辦法。或者從獄卒裡有大膽的,先試一試。既然獄卒、獄丞都已經收了,再添女仵作就合適了。

    寫完了,祝纓又仔細看了一回,就把這張紙給點著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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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祝纓到了大理寺,左司直等人已經恭喜完一回了,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今天就沒有再說恭喜的話了,反而問:“怎麼樣?要怎麼辦吶?!”

    祝纓道:“當然是與吏部的陰郎中一道啦,公文都發了下來,到日子按步就班得了。”

    左司直看她臉上一點自矜的樣子也沒有,道:“小祝,沉得住氣呀。”

    祝纓道:“這有什麼?一本奏上,以後的日子就不用過了麼?該吃飯還得吃飯,該幹活還得幹活呀。”

    左司直心中佩服,踱去*自己的事了。祝纓道:“你等一下。”拿了一疊文書給他。

    左司直道:“哎喲,這是什麼?”

    “你的差,上面是你出京的文書。下面是案卷。點兩個人,走吧。”

    左司直一咧嘴:“好叻!”

    祝纓再回去辦雜務,她的事務一日一清,與各部郎中吵架也沒耽誤了正事,事務並不累積,很快就辦完了早上的這一攤。胡璉道:“小祝,能幹呀。”

    祝纓道:“別取笑啦。我現在才知道,上一個奏本,竟然有這麼多的麻煩事。以前看別人上奏不吃力,輪到自己才知道竟有這許多麻煩事。那些大人們上完本之後,也這麼爭來爭去的麼?他們不幹事啦?”

    胡璉一咧嘴,指指祝纓又指指自己:“他們有我們呀。”

    祝纓一想,那也確實是,鄭熹日常在外面跟別的大人幹仗,大理寺裡他們忙成狗。

    胡璉問道:“想好怎麼幹了麼?”

    祝纓道:“先立個規矩吧。”

    “嗯?”

    “我得去獄裡一趟,上回因為事情還沒定下來,我就沒有親自去說,只在老黃問的時候告訴他,我知道他會去傳話的。現在定下來了,我得跑一趟跟那邊的人說一說,安撫一下他們。”

    胡璉笑道:“那我就不用擔心啦。”

    祝纓帶著兩個吏,一個是老關,另一個是小陶,三人一起到了大理寺獄。大理寺獄的獄丞和獄卒們頭一天就接到了她的通知,不管是當值的還是輪休的都來了。聽說她到了,都站出來迎接,把她送到上面的主位上坐了。

    祝纓道:“都甭客氣。我也不是頭回來,大家也都認識不是?”

    眾人短促地笑了一聲。

    祝纓道:“我這些日子有些忙,沒能再過來,天氣開始涼了,大家夥兒在這裡過得還舒服嗎?”

    他們都說:“還好還好。”又有機靈的添了一句:“您老體恤我們,傢什都換了新的,還有熱湯吃。很好很好的。”

    祝纓道:“跟我還說什麼這些客套話呢?我這些日子忙的什麼大家夥兒都是知道的。頭先事情沒定,本想定下來就講的,我也沒想到會拖這麼久。現在定下來了,就趕過來說一下。我對你們就兩句話,第一,現在有的獄丞獄丞,不裁!”

    一句話落地,下面就都開心起來。祝纓等他們安靜了下來,才說:“下面是第二句,不管選的什麼樣的女子過來,不許欺凌、不許騷擾。”

    “您放心,有您一句話,誰敢不長眼呢?”

    祝纓目光掃過所有人,看得他們心裡發毛,才說:“我不希望大理寺獄裡出現任何不好的事情。她們來後,女監也不用你們去管,你們就只管男監,女監有事,我自與她們算賬。以後,各管各的,互不相干,上頭自有章程下來。”

    獄丞與獄卒們都答應了。

    又有人問:“小祝大人,新人什麼時候過來呀?”

    祝纓道:“哪有那麼早?總要選拔的,你們家裡要是有合適的人,也可以。只是有一條,雖是夫妻,在這裡也不許交頭接耳,你們只是同僚。要親熱回家親熱去!”

    眾人鬨堂大笑:“好嘞!”

    他們真的有點心動,祝纓管的大理寺,舒坦!家裡但凡能抽出一個人手來,真想過來掙這一份錢。每天還有一頓不錯的午飯,大理寺的額外補貼也是一筆。而且女監是真的事少!女犯本來就少!地方也沒有男監那麼大,就算親自打掃都不費力的。

    真像祝纓說的“不會比在家裡伺候男人費力”。

    安撫完了獄丞和獄卒,祝纓又將大理寺裡的吏們也分批集中,提前講了規矩:“她們只管女監,不許亂跑,你們也不許去打擾。各自為政。不能獨處一室,真有事要說,屋子的門窗得給我開著。不許傳閒言碎語。有什麼事兒,她們要是冤枉了你們,只管來跟我說。大理寺旁的沒有,斷案的人還能找出兩個來。”

    開始聽著有點不開心的,聽到這裡也都笑了。有人說:“小祝大人斷案的本事,我們是相信的。”

    祝纓也還是那樣的話:“家裡有合適的,也可以過來應選嘛!”

    將這些都辦完,那邊鄭熹也下朝了,祝纓就端著一堆文書給鄭熹看。

    鄭熹先批一些諸如左司直出差之類的卷,最後看到祝纓擬的章程,道:“還行。你打算在什麼時候選獄卒?”

    “秋收之後,先讓消息走一走,叫有心的人都知道。秋收之後時間正好,不冷不熱的,也不耽誤農時叫人說閒話。先選了獄卒來收拾一下牢房,排個班,教點規矩應卯。獄丞畢竟是個官員,陰郎中所說也有道理,就在冬天。以後出了缺再選,就可選在春天了,暖和些。”

    鄭熹道:“不錯。唔,男女大防,一旦大理寺傳出男女同僚的穢聞,確實要防著有人生事。”

    祝纓道:“就算全是男人,傳出好男色,男男□□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想找事,總能找得到。只因這是一樁新聞事,盯著的人格外的多,才要格外的小心。”

    鄭熹道:“那就去辦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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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選就像採買,第一件要應付的就是請託。她之前還管過大理寺之吏升官以及選員補吏之事,也都受到請託,應付起來倒也不難。無論是張仙姑還是祝大又或者是花姐,對於請託這事的事,憑你拿出多少金銀來,統統是搖手不接的。這就省了祝纓無數的麻煩。

    她的後院,雖然爹孃輩份大,但是真正的叮囑一句,絕不會犯這個事兒。

    祝纓本心裡,十分想要田仵作的女兒,哪知田仵作是個仵作,女兒卻十分的膽小,看到血都能昏倒,想把她加塞進去她都要拼命往外撲騰。只能含恨作罷。似鄭府裡相熟的僕人家裡的女兒,人家都不願意當這個獄卒的。

    再有,祝纓也問杜大娘,願不願意賺這份餉錢,家裡的僕人她再去另僱。

    哪裡杜大娘猶豫了一下,竟然說:“我還是情願在家幫大娘子幹活,陪小娘子出門。”

    她也算過了,確實,獄卒的差使錢更多,活可能還少,但她幹不過來。當了獄卒,不得搬出祝家?賃房子一筆錢,吃飯穿衣一筆錢,再有,在這裡有個官兒護著,自己出去了,那叔叔伯伯的不得活吃了她?

    祝纓連遭兩次失敗,甚是無奈。

    除此之外,倒真有一些打算參選的人。他們都在打聽著,要怎麼選有什麼要求。聽說要家中父母或者丈夫同意,這一條其實還算可以。還有一些孤女,也琢磨著請里長之類做保,也來參選,這可比別的都強!獄卒的出身要求沒有那麼嚴格,這也是許多人家願意女眷去報名的原因。

    又在打聽有什麼要求,祝纓對外公佈的要求很簡單的,一個是年齡,一個是要品貌端正且有保有薦,再就是很虛的健壯、品行之類。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可以,一時之間竟然十分熱鬧。

    另外還有一等人,他們想著“王京兆也上表,要在京兆府也設,我們先報大理寺的試一試,選得上最好,縱選不上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等王京兆張榜了,再試王京兆這裡的。京兆府外,還有萬年、長安等縣……”

    一個一個,誰也不比誰傻。

    漸漸的,竟有了點擠破頭的樣子。

    而挑起這件事情的人自己,卻在某一天到了京兆府衙求見王雲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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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衙裡的人再見祝纓,就又是另一種的熱情。他們看祝纓是越來越順眼的。

    王雲鶴聽說祝纓求見,忙說:“快請。”

    祝纓見了王雲鶴,禮行到一半,就被王雲鶴很親切地執手邀進書房:“小祝啊,我正想找你呢!”

    祝纓道:“您有什麼吩咐?”

    “哎哎,你是官員了,談什麼‘吩咐’?”王雲鶴對祝纓的表現十分的滿意,儼然將她視作同路人。他對祝纓說:“你想到了我沒有想到的事呀!這件事上,你算是我的先生了。”

    祝纓忙說“不敢”,她也不提醒王雲鶴,您說了不能牝雞司晨,女人不好當官理政。

    王雲鶴問道:“你來有什麼事嗎?”

    祝纓道:“大理寺要選女獄卒,據晚輩看,它比選男的還要麻煩講究。所以想跟您借個場地……”

    王雲鶴讓她坐下,命上了茶:“你詳細說說。”

    “秋收後,選一天,我請幾個同僚同來,帶幾個書吏擺張桌子,勘核了身份的,放進去。試幾項。一是跑、二是負重。身體健壯的擇入,再考點識字。獄丞的事兒,與吏部協商,那個人少,不拘哪裡再借一處,考完了,卷子一批,齊活。”

    王雲鶴道:“還用別的地方嗎?還是京兆吧!不過……考試只怕禮部要插手。”

    祝纓笑道:“他們還能給人個狀元噹噹麼?”又正色道,“您想得周到,回來多少行文給禮部,請他們臨場。”

    王雲鶴點頭:“除了體力、文字、身份,你還有什麼想法嗎?哦,京兆也想選些婦人看守女監,你是先想到這件事的,想來比我周到,是我請教於你。”

    “不敢。”祝纓謙虛了一下,還是說了自己在大理寺定的規矩。

    王雲鶴道:“不錯,這原是你的本意。”

    兩人又細說了一陣,祝纓也向王雲鶴請教卷子怎麼出,王雲鶴說:“獄丞的卷可你可比照你考試的卷子來,或淺一些。獄卒,要能識得一些簡易公文。獄卒的字寫得好壞倒不在乎,只要能識得清就好。”

    他也沒想讓女監考狀元。不過既然是要定額了,就不應該被下面的人舞弊。“是一樁收入,就要立下門檻,日後清查的時候,怎麼算合格、怎麼算不合格?要先立下一個說法。或識多少字,或……等等,我找劉松年,讓他寫幾篇簡明的公文。哪怕她為了考核只背這幾篇,也得背出這幾個字來。”

    “是一篇公文,用盡量多不重複的字嗎?”

    王雲鶴含笑點頭:“不錯。”

    祝纓道:“到了考核那天,我還想請幾個郎中,把一把脈,別弄個有隱疾的病秧子過來養老。”

    “?”

    祝纓道:“家姐也習醫術,也常往慈惠庵裡去。考核時人手不夠,我也能請那裡的尼師來幫兩天忙的。大人知道家姐的,大人府上女眷有什麼頭疼腦熱,也儘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