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85章 平衡

    “什麼?坐牢?我才不要!”

    祝纓道“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還得防著真兇再對他動手,反汙他個畏罪自殺。”

    鍾宜與姚侍郎對望一眼,都說“可以!我們回去請旨。”

    當下,由大理寺與禁軍把人給押回了皇城。周遊一路還要喊“我又沒殺人,憑什麼關我到大理寺?我才不要被鄭熹那個假正經的管著!”

    祝纓與裴清就由著他丟人,他一喊,南軍心裡還能平衡一點。祝纓又對南軍抱拳“王京兆本就會秉公而斷,你們偏要與禁軍對峙,弄得大家下不來臺,大理寺不得不來參與一下。如今大理寺與京兆請旨共辦此案,案子上達天聽,你們總該放心了。”

    禁軍臉上一喜,南軍又狐疑起來。祝纓等人趁機把周遊帶走了,王雲鶴也一同去面見皇帝。

    王雲鶴心中是不痛快的,不過周遊有人保駕他也是有預料的,能讓他坐一回牢,也算是一種警示。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兇手找到。即使犯人不是周遊,死的也是一個五品官,且死狀悽慘。南軍喊著“剿匪平叛都沒死的,死在這裡,冤!”

    也確實。

    到了皇城,周遊先給放在外面展覽,王雲鶴、鍾宜等人與鄭熹一同去見皇帝,出來就得了個協同辦案的旨意。

    周遊站在外面,開始還大聲喊冤,後來喊累了,看到鍾宜等人出來委屈得不行,眼圈兒都紅了,硬是沒哭。沒想到鍾宜對鄭熹說“萬事拜託了!”姚侍郎也說“我就不參與啦!”鄭熹道“說好了的,你刑部派兩個人過來伺候著,免教他出了什麼意外我反而說不清楚了。”

    周遊更害怕了“你!”

    最終,姚侍郎還是派了兩個刑部的人過來就住周遊隔壁陪著,輪流到周遊的囚室裡跟他說話。周遊住的待遇極好,是原來龔劼那間。

    祝纓心中不忿這投胎投得好,連坐牢都跟別人不一樣!

    ————————————

    鄭熹比周遊更會投胎,不但身份更高,腦子也更好,現在“坐牢都跟別人不一樣”的那個正攥在他的手裡。

    周遊關牢裡瞎嚎,先是不吃飯,鄭熹也先不理他,而是對裴清和祝纓說“這個案子,你們先盯著。”裴清就問他“您不親自過問嗎?”

    鄭熹兩手一攤“我去審他,他能跟我放賴,等我收拾完了他,時間也耽誤了。陛下的原話,人也不能一直關著,限期破案。”

    裴清忙問“多久?”

    “十五天。”

    “才能關他十五天?”

    鄭熹道“你還想關他多久?去吧。”

    祝纓道“那我也不去了吧,他瞅著我就開始罵您。”

    鄭熹咳嗽了一聲“那你先留一下,等下你去京兆府,與他們去看案發地。”

    “是。”

    一等裴清離開,祝纓看就只有她一個人了,開始跟鄭熹放賴“您為什麼管他呀?就為禁軍的面子?不會吧不會吧?等到陛下讓您管了您再管嘛!”也好讓他在王雲鶴手裡多擔驚受怕幾天。

    鄭熹道“他有個好岳母,好了,說說你怎麼看這個案子。”

    祝纓道“岳母?”

    鄭熹道“他的妻子是個宗女。”

    “那是岳父好。”

    “嗯,但是他岳母是我母親的手帕交。”

    “他走什麼狗屎運娶上好媳婦兒的?有您比著,還有岳母能看得上他?”祝纓十分不解的,“您怎麼能坐看好姑娘掉他手裡呢?有好媳婦還夜宿娼家?”

    鄭熹道“姚侍郎做的媒、鍾尚書做的保、葉大將軍證的婚、陛下賜的禮。他長得也平頭正臉,兩家門當戶對,你說呢?”

    祝纓心說,我說他們瞎眼。

    鄭熹道“說說。”

    祝纓心說,不就是王京兆剛正不阿,你還得講這些個人情麼?我知道,你倆不是一樣的人。

    她嘆了口氣“王大人要是個酷吏就好了。”酷吏才不會這麼容易妥協,就是欺負老實人王雲鶴還守你們那個破法。

    “胡說八道!說正事!”

    祝纓道“說不好,他鬼喊鬼叫的,跟真受了冤枉似的。李校尉說的那些個呢,好像他只是倒黴與人發生了爭執,然後那個人死了。可是他臉上帶傷,說是之前毆鬥,可見不止是爭執,不然也不能懷疑上他。至於是不是他殺的人,那個刀有點太明顯了。不過,也可能是故意為之,就這麼明顯,反過來好拿這個來開脫自己。他的脾性,說是就要看看殺了人自己還沒事兒,也不是不可能。他一向萬事不操心,自有人為他效勞的。不過他養尊處優的,不太像能殺得了南軍的練家子。歸根究底,還是要看證據。”

    鄭熹點點頭,道“還算有理。”有點怨氣,但也還算就事論事。

    他說“那你看去吧。”

    祝纓道“那得給我幾個人啊。”

    鄭熹問道“你要什麼樣的人?”

    祝纓道“仵作咱們得有吧?還有幾個跑腿、打聽消息的也得有吶,要是再給我個同僚一道就更好啦。”

    鄭熹笑罵“你還敢點同僚?要誰?”

    祝纓道“您看鮑評事成不?我跟他一年進來的,我是生背書的,我看他那會兒律條其實比我熟的。”

    鄭熹道“也好,就你們兩個去吧。”

    祝纓於是把鮑評事也拉了過來,鮑評事就知道可能是祝纓的推薦了。因為蘇匡想爭這個沒爭上,鮑評事自認自己比蘇匡還要差一點,無論是不是鄭熹想到了自己,至少祝纓是支持的。

    他對祝纓一拱手,祝纓道“那咱們走著?”

    兩人從鄭熹那裡領了個令,又去找了大理寺自己的一個仵作田仵作,再帶幾個小吏,一同前往了京兆府打個招呼。

    京兆府裡好些人現在看祝纓就有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連之前比較熟的班頭都有點陰氣怪氣地說“小祝大人,稀客、稀客。”

    祝纓一點也不臉紅,說“也沒什麼稀罕的,我才剛來過,你忘啦?”

    班頭一噎,被她的不要臉震驚了!王大人以前那麼照顧你,你就這麼回報的?從京兆府搶案子?個王八犢子!

    祝纓沒事人一樣地求見王雲鶴,班頭說“等著。”

    祝纓也就慢慢地等,她看班頭這樣子就知道,他們會讓自己多等一會兒,不過沒關係,她現在越狼狽、等越久,等會兒京兆府就得多給大理寺一點讓步。

    就在鮑評事開始捶腿的時候,班頭出來說“王大人有請。”

    祝纓在進門的時候,絆了鮑評事一腳!成日作假的神棍手腳何等快,王雲鶴一抬頭就只看到鮑評事“怎麼回事?”

    鮑評事委屈極了“許是下官的腿不經站。”

    王雲鶴嘆了口氣,果然沒有為難他們,許他們去看屍體,也讓人帶他們去看現場。班頭極輕地哼了一聲,王雲鶴道“你們吶,不許為難他,難道這件事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嗎?”

    祝纓瞅了瞅鞋尖。

    班頭的態度也沒有變好多少,動作僵硬地“請。”

    兩具屍身還在京兆衙府的仵作房裡,裡面陰森森的,放了冰還挺涼的。楊仵作看到祝纓也是有點搖頭嘆氣,說“都在這裡了,請看吧。”

    他與田仵作都是仵作,同行之間也是見過的,兩人拱手,楊仵作說“你先看,看完咱們再說。”又冷淡地問祝纓要不要也看一看。

    祝纓自是要看的,她的本事大多是楊仵作教的,一看之下,發現李校尉說的“脖子快被砍斷了”一點也沒誇張,甚至還略去了一些細節,比如,這脖子被砍的切口就像個被新手砍的破樹樁似的,斷茬砍得亂七八糟的。臉上也有點淤傷,估計是鬥毆留下的,不過看起來比周遊的輕。

    田仵作又看屍體的身上,楊仵作說“女屍麼……身上就不太好看了。穩婆看過了,都是傷!嘖!這位將軍,花樣夠多的,癖好也不大能見得人。”

    祝纓只看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經面目全非了,一頭凌亂的黑髮顯得很年輕,髮間要掉不掉地簪著一朵漂亮的絹花。身上的衣裙也是顏色鮮豔的,腳上一雙繡花鞋。祝纓伸手量了一下鞋子的長度,楊仵作沒攔著,祝纓趁機把人家鞋子扒了,在人家腳上捏了兩下又看了看鞋底,順手再給鞋子穿上了。

    她露出來的手臂上有傷痕,脖子上也有傷痕。揭開覆屍的白布,胸口*了幾刀,衣裳洇了一片,已然凝成暗紅。

    楊仵作道“就這麼些啦。”

    祝纓又問證人,楊仵作道“那可不歸我管啦。京兆府可不扣押證人吶!”

    祝纓知道他現在不待見自己,也不辯解,對鮑評事道“咱們走吧。”

    她想趕緊再去案發現場看一下,娼家迎來送往,本就人多眼雜,現在不定還剩不剩下什麼線索了。再晚點,就怕什麼都剩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