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85章 平衡

    祝纓往南軍那邊一看,果然沒有金良,就這幾十個人,如果有金良那才要奇怪了呢。她跟著裴清進了京兆府衙。

    小吏們吆喝著“大理寺裴少卿到了!兩下讓開!”

    大理寺來人了,兩邊可都不怕,都鼓譟,要大理寺“必要給咱們個公道!不許偏袒他們!”有南軍的人認出了李校尉“嘿!拉偏架的來了!”就又要攔。

    京兆衙門的人也有經驗,喝道“天子腳下,軍人鼓譟,是要造反嗎?”兩邊喧鬧的聲音才小了一點。

    祝纓跟著裴清走進了京兆府衙。

    與以往祝纓拿個條子過來協調案卷的時候不同,那時候時候祝纓甚至可以見到王雲鶴,現在兩個衙門正式的交涉,大理寺派出個少卿過來,京兆府也就出了個少尹來應對。

    京兆府的少尹有兩位,是為襄助府尹處理事務的。今天出來的這位少尹祝纓也見過,也是個幹練的人,叫做範紹基。兩下見過面,祝纓也老老實實給他行禮。範紹基以前見祝纓的時候通常會微笑一下,點個頭,有時候因王雲鶴的面子再給兩句鼓勵。今天只略一頷首而已。

    範紹基與裴清互稱表字,笑道“子澄,無事不登三寶殿,來必有因!”

    裴清道“承德既知我意,何不行個方便?”

    範紹基搖搖頭“恐怕是不太方便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裡走,裴清就問範紹基案情“總要報到大理寺的,你看外面,死者恐怕也不簡單吧?”

    範紹基道“既然總是要報過去的,你又何必急在此一時?”

    兩人磨著牙,到了堂內,賓主坐下,就開始掰扯起案件管轄的問題了。範紹基說,案子裡不但死了軍官還死了*,案發地點是京兆府,所以這個事兒,京兆衙是有權管的。裴清因知道鄭熹的底線是共同審理,所以不慌不忙,說兩邊的品級都到五品了,尤其是嫌犯的品級是五品,大理寺能管得著。

    祝纓等人就在一邊聽著,祝纓還是頭一回這麼近的聽兩個*扯皮。兩邊僵持不下時,裴清道“範兄,不如在下去拜見一下王京兆,如何?”

    範紹基道“看來是我慢待裴兄了。”

    兩邊互不相讓,裴清只得說了“京兆府的案子也非止一個,犯法的官員也非止一個。為何就盯上了他不放?要行文,我大理寺自可移文來。又或者,要王京兆與我們鄭大理協商?那豈不是顯得我們無能了?你我同朝為官,都是為了陛下。”

    範紹基也誠懇地說“正是為了陛下,京兆府必竭盡所能。”

    扯了半天,還是沒結果。

    祝纓忽然說“京兆府,能關得住五品官嗎?”

    範紹基一挑眉,裴清喝道“不懂規矩。”

    祝纓道“正是因為規矩呢。少尹,大理寺能審官、扣押官員,您這兒就不太方便了吧?”

    就以她親身經歷的事來說,王婆子夏氏投案,馮、沈兩家一開始都沒有親自到場,來的都是管家,陳萌那是意識到事情不對才過來的。所有故事裡能拘官到案的青天,都得有相當強的手段才行,否則人家就是不來!所謂刑不上大夫,他們可以選擇不到場。你可判,判完了,還得上報復核。

    殺人案,嫌犯就是死不開口,你能怎地?現在雖然你當場把人拿住了,但是他要走,你要硬攔,就失禮了。

    大理寺這裡呢,五品以上官員犯事,必須得過他們的手,也能關押,也能問訊。勾到皇城裡,也不算辱沒了這些不法官員。如今不過是稍稍提前一步。

    範紹基皺眉看著祝纓,祝纓誠懇地說“大理寺也不會私放人犯。除非陛下有旨。”

    範紹基猶豫了一下,他是知道王雲鶴的計劃的,王雲鶴整頓京城之後,街面上乾淨了許多,但是王雲鶴還是有些不滿意京兆紈絝們的風氣,在第一輪整完了過於張揚的京城權貴之後,王雲鶴想繼續整一整紈絝們的面貌。這群紈絝,在王雲鶴才上任的時候老實了一段時間,這兩年他們又憋不住了。人一旦權勢財富高於他人,是很難自律地不去展示高人一等的,紈絝們的高人一等則通常通過作踐人來展示。

    周遊也算是撞槍口上了。他平常就有些不著四六,也是紈絝堆裡的一號人物,還成了嫌犯,怎麼也不可能輕飄飄就放過了他。

    範紹基說“人在京兆府,除非陛下有旨,誰也不能放走人犯的。”

    裴清微微一笑“恐怕不能夠吧?你們能在明天早朝之前給周遊定個殺人的罪過?如果不能,可就麻煩了。不對,不用明天,鍾尚書、時尚書還有幾位大人甚至是陛下,現在恐怕已經知道了。就算依法,也不是現在這樣不是?”

    兩個又扯一回皮,裴清覺得差不多了,再次求見王雲鶴,這一回範紹基說“稍等。”

    出去轉了一下,就請來了王雲鶴。

    兩下見過禮,王雲鶴是一臉的嚴肅,裴清也更加正經了,他轉達了鄭熹的意思。王雲鶴則是咬定“若皇城之內,不歸京兆府管,出宮城、皇城之外,官民人等,京兆府怎能置之不理?”

    裴清則重申了大理寺不會私縱人犯,並且說“大理寺自複核舊案以來,又接手龔劼逆案,辦得如何您是看在眼裡的。”

    王雲鶴仍然皺眉。

    祝纓道“三位大人,下官有一言容稟。”

    王雲鶴點點頭,祝纓道“本案所慮,乃是嫌犯不能收押問訊,問詢審判不能公正。其實一個周遊於京兆、大理都不算大事,只要說服周遊的叔伯們略放放手就行了。”

    那確實,這些叔伯給他慣的,同樣是犯了賤,親爹能打他個半死,叔伯們都只是“可憐他自幼喪父,我們好好教導就是”,苦口婆心地訓幾句了事,完了還得給他擦*。

    範紹基懷疑地問“你能說服他們?”

    祝纓道“誰也不能管誰一輩子,這件事上讓他們讓步不就行了?”

    正說著,鍾宜和姚侍郎還真的來了!姚侍郎乃是刑部的侍郎,與鍾宜也是一路。

    王雲鶴笑了“很好。”

    兩位見到王雲鶴,又看了一下裴清,鍾宜的目光還在祝纓身上停留了一下,覺得有點眼熟,卻也一晃而過。兩人都想先把周遊給撈出來。姚侍郎自不必說,鍾宜也是前刑部尚書,兩人都懂案件的管轄問題,反正,京兆府也定不了周遊的罪,那他們把一個官員帶走,有什麼問題?姚侍郎道“京兆府要問案,先讓他回家,要問的時候隨時上門問嘛。把人關京兆府裡算怎麼一回事?”

    至少,得先把人帶過來見一見吧?

    王雲鶴便命人把周遊給帶了過來,周遊一見叔叔伯伯就委屈地大叫“世叔!世伯!我冤枉啊!他們不問青紅皂白就聽了個臭奴才的話就把我拿了來!”他在京兆府被當嫌犯關了好一陣兒,委屈大了!

    鍾宜大驚“你的臉怎麼了?京兆!可不興毆打官員啊!”

    王雲鶴沒好氣地道“是他在娼家與人爭風吃醋互毆的!”

    鍾宜鬧了個大紅臉。

    祝纓翻了個白眼,看著這叔慈侄孝的場景。周遊說“世叔,不怪我的!”鍾宜和姚侍郎都還要訓他“都是因為你不謹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倒好,竟在兇案現場亂逛!”

    王雲鶴道“他是嫌犯。”

    “我不是!”

    祝纓就插個嘴,說“王大人,還請將嫌犯移交大理寺吧。”

    周遊怒瞪祝纓,祝纓這兩年躥個兒,個頭雖不能與彪形大漢相比,也是個高挑的姑娘,比周遊只矮不到兩寸,甚至高於一些個頭不那麼高的男子,周遊一時沒認出來。他死盯著這個死矮子,怒道“死矮子,你是什麼東西?!”

    鍾宜眉頭皺了起來“胡鬧!”

    祝纓很誠實地說“下官大理寺司直,祝纓。”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周遊想了一下,從大理寺想到了鄭熹,從鄭熹想到了“原來是你!你們是不是故意來看我出醜,要折磨我的?!”

    祝纓流利地兩手一攤,順溜地說“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然後對喝止周遊的鐘宜道“尚書,您看,周將軍連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您不能指望他能管住自己的腿吧?哪怕您親自在他府裡守著,恐怕也是守不住這麼個青年將軍的。他一旦出府,再有個意外就誰也說不好了。”

    鍾宜皺起了眉頭。

    祝纓道“死的是南軍的人,人家的袍澤正堵在外頭呢。擱街上遇著,蒙上麻袋打一頓算輕的。拋屍荒野,說他是畏罪潛逃……”

    “呸!你放屁!我才不是兇手!”

    祝纓道“周將軍能遏制住親自找到兇手的念頭嗎?如果不能,一個大活人他往外一跑,大把的意外等著他。”

    鍾宜點點頭,這個世侄是真的不太知道天高地厚的。

    裴清順勢說“不如交給大理寺,一則人在皇城,外面是禁軍,內裡是大理寺的人,安全。二則,大理寺也會查明*不是?當然了,案子發生在京兆轄內,京兆也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不如兩家精誠合作。如果擔心周將軍的安危,可以常來探望嘛!龔逆在大理寺都好好地住了兩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