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66章 棘手

    內鬼,因為賊人就是府里人,在這兒留下痕跡是正常的,無法按照“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腳印”之類的原因鎖定誰有嫌疑。

    再者,經過這些日子,內庫上上下下不知道被搜檢了多少遍,收拾完了之後還清點損失,清點完了之後再造冊登記、重新安放。王府裡的僕人皮繃得緊,生怕上頭心情不好遷怒,打掃了不知道多少遍,痕跡幾乎都被抹完了。

    “追蹤”這項本事,在這兒算是廢了。

    祝纓看了鄭熹一眼,想起來鄭熹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你是有天賦的,還是要學習,要知道你天賦用完了、沒用的時候,該怎麼辦。

    現在她就遇到了這類似的情況。

    鄭熹、長史、宦官都不傻,看出她為難了,宦官笑道:“小郎君既看完了,不如咱們先往前頭去?七郎,你再不去,太妃娘娘該過來找你啦!宴已擺下了,今晚你怕是走不脫啦。這位小郎君,咱們自有人管待,你可不用擔心。”

    祝纓道:“你們忙,你們忙,我再看一看,行不行?以後再想仔細看看,也不敢來打擾,豈不誤事?”經了花姐一事她更明白京中這些富貴人家,等閒也不願意讓外人進自己家裡搜檢,王府就更不可能讓她來來回回想起一出是一出了,她得借這一次機會,厚著臉皮把能想到的都摸一摸底,回去再仔細琢磨。

    鄭熹道:“那你就看。”

    祝纓道:“那您得幫忙。”

    宦官與長史交換了個眼色,只聽鄭熹問:“要我做什麼?”

    祝纓道:“湊東西!照著單子上失竊的物品,再找原樣、或差不多的,湊一堆來。東西出來了,東西就能看出來了呢。”

    鄭熹笑罵:“就你會支使人!也不看看這是哪裡。”

    宦官忙說:“這也不難。”長史也說:“就在這裡,也不耽誤。”

    他二人不是日常看守內庫的,看守內庫之人當嫌犯拿了,又略費了點周折才將東西湊齊,此時天已經黑了,內庫又點了些羊角燈。

    看著這一堆與失竊之物相仿的東西,三人也都皺起了眉。

    鄭熹是個明白人,他問的時候就點明瞭難處:祝纓一個窮鬼神棍家出來的,沒見過好東西,自然也就不知道與之相關聯的很多本應明白的細節。常識不足、見識不夠,易使她漏掉一些有用的線索。以她的聰明本可破的案子,也就因此會生出許多波折、白耗本不必費的力氣。

    現在東西齊了,好些之前看不明白的,也就顯出來了。這一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兩個人想一次搬運出去也是不可能!要麼多人,要麼多次!其中還有一些珍寶,有些還是內造的,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大部分東西單樣的價值還不低。

    祝纓又請拿出內庫的清單,請宦官和長史與她一起清點,將兩份單子對比,又問各個東西擺放在哪裡。卻是分散在各個門類裡的。上等的絲綢一處,金銀器皿一處,玉器珠寶一處,香料一處,珍貴藥材一處……各處都丟了貴重東西。

    祝纓盤膝坐在地上,想道:要是我,為什麼會這麼偷?又該怎麼把這些東西弄出去呢?

    那邊,太妃已派人來催:“已丟了這些日子了,不在這一晩上,不要餓壞了我的乖乖。”將幾人硬是叫到了前面去吃晚飯。

    祝纓心中十分不甘,臨出內庫,還回望了兩眼,又堅持提著燈籠繞著內庫轉了一圈。內庫外面連棵樹也沒有,也無處躲藏借力。王府地方不小,庫房還不是緊靠圍牆的,巡邏的人都會繞過來看,且牆也是完好的,連牆上漆的紅漆都沒有剝落。

    地上的腳印也看不出端倪。

    祝纓沉默了。這案應該能破,但是,她幹不太快,畢竟她對失竊的東西並無瞭解,連嫌犯和證人都不讓她問,只有長史和宦官出面轉述。如果王府肯的話,懸賞徵線索,灑出人去鋪開了搜贓物,可比現在這樣快多了。

    然而又不行,還能讓“外人”插手。

    祝纓又極想把這件事做成、做好,還得考慮不能得罪了王府裡的人。

    她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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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邊,王府的主人們卻是等不及了,他們還要招待鄭熹好好吃飯呢!

    老太妃和高陽郡王也不要鄭熹現在就給他們個結果,老太妃見他們臉上沒有喜悅的神情就知道眼下沒有個結果,她也不惱,嗔笑道:“哎喲喲,我的乖乖,還跟小時候一樣,一旦功課沒能立時叫師傅誇個上等,臉上就帶出來了。”

    鄭熹對上外婆,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叫一聲:“外婆!”

    祝纓從中竟聽出了幾分撒嬌的味道。

    老太妃很吃這一套,親自給外孫找理由,說:“就算是去廟裡許願,也得燒的香菸飄到菩薩座前祂才能知道不是?”

    又向兒子誇外孫:“七郎心裡有咱們,聽了信兒就過來啦。”

    順便又說祝纓也辛苦了:“可憐見的,小小年紀這麼奔波。來人,陪他去好好管待茶飯,你們也不許嚇著他。”

    祝纓又被長史給親自陪著吃飯去了。

    王府長史,跟大理寺的少卿一樣的品級,這就是讓裴清陪祝纓吃飯,祝纓可不敢往上面坐。裴清,那是大理寺吃午飯的時候都不跟祝纓一個屋,賞一盆雞湯就是給面子的主兒啊!

    祝纓硬是不坐,長史看她不像沮喪的樣子,倒有幾分欣賞這小孩子的心性沉穩,笑道:“你是七郎帶來的,是客。年輕人,在這裡不必像外間他們那樣推來敘去的。”

    祝纓道:“既然不用假客氣,就算隨意一坐,您看看您這樣的人才,再看看我這樣的年紀,也該請您上坐的。”

    長史笑道:“好吧,你我同坐。”

    兩人勉強平坐,一時酒席上來。祝纓先說:“容晚生以茶代酒,謝您今日招待。”

    長史道:“但飲無妨。”

    祝纓靦腆地說:“恐怕酒後失態誤了事,今天的事,我還得好好想想。”

    長史也不勉強,與她飲了一杯,放下杯子讓了一回,才問:“怎麼?竟有些眉目了麼?”

    祝纓道:“晚生見識淺薄,好些事情看到眼裡了,還沒理個明白,還須仔細想想才好。要是才有了一點兒進展就大呼小叫的,說我輕狂事小,辦下去又進展艱難叫府上白白期望豈不惹人厭了。”

    長史道:“唔,小小年紀,十分通透,不愧是七郎都看重的人。既然自己肚裡有數,我便不囉嗦啦。請——”

    長史舉箸,祝纓也捏起了筷子。她看了眼流水般上來的席面,又遇到了看失物單子時的情況——她連人家王府的菜都有一半兒不認得是什麼東西!只能認出個雞、魚的形狀,又認得幾個丸子、菜蔬之類。別的,就都沒見過了。

    王府看鄭熹面子上,待她確實不薄,上的東西她都不認得了!

    到於妙妙家裡,東西她都認得,不過東西好些、貴些,縱沒用過也是見過的。後來進了州府,也長了一點見識。再到京城,她也做了官,便以為京城繁華,比州府是強的,但也不過是因為地域不同、東西才有差異。鄭侯府上,她只進過鄭熹的書房,鄭熹的書房是真正讀書、理事的地方,還不覺得過份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