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介平 作品

62.家規訓兒兒不歸 美色惑人人自惑

    李善仁見祥海懵裡懵懂心神恍惚,就把柺杖在地板上頓了又頓,呵斥祥海讀了洋書就沒了規矩,將祖傳家訓忘得乾乾淨淨。要他認認真真讀,不要像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記住行必以規矩,動輒知方圓,坐得正立得直,才不枉為李家子孫。祥海唯唯諾諾,對著槍口指天發誓,謹記父親教誨,不敢須夷有忘。李善仁這才收起手槍,在椅子上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讀書人,是李家唯一男兒,將來李家要靠你光祖耀宗,萬不可做那讓人不恥的登徒子,辱沒家風玷汙家規。世道千變萬化,祖宗的規矩是一脈相承永遠不變的,你如此沉湎女色,叫我臉面往哪裡擱?”祥海信誓旦旦絕無尋花問柳之事,堅稱決不做有損家族祖宗顏面之事,請父親不要聽信風言閒語。李善仁這才釋然,嘆了一口氣說:“有傳言說你包養妓女,為父是斷然不信的,如今聽你一番解釋,果然一清二白,是傳言的無事生非,為父甚覺寬慰。但為父仍有擔憂,男兒大了,不思生兒育女,也決非正常,被外人恥笑,稍有不慎便陷於女色,清白名聲毀於一旦,因此成家與立業同等重要。”李善仁說著,緩一口氣,布褡裡摸出煙桿,祥海連忙拿來洋火替他點上。

    李善仁吸了幾口煙,說道:“張家世代為醫,祖上還曾給乾隆皇帝診過病,論身世,廣福鎮上沒有可以比得上的;張家小姐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論品行,廣福也難有第二個。先今我不催你,一旦上海房子造好,你即刻回廣福成親,為父才可放心無虞。如今往後不可由著你顛倒做了,先成家後立業是至理名言,事業重要,婚姻同樣是重要的。”祥海聽了如五雷轟頂,爭辯道:“相親一事,若非孩兒自己看中,斷然不可。”李善仁大怒,“啪”地一掌拍在桌上訓斥他說:“子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造反?”沒想祥海毫不退縮,斬釘截鐵答道:“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都民國了!辛亥以來,提倡民主,反對專制,提倡新道德,反對舊道德,婚姻由自己作主。孩兒不孝,斷不至於放棄自己的權利、犧牲自己的自由來成全舊道德。”李善仁聽了氣急敗壞,吐出一句:“反了你!這就是我上過洋學堂的兒子嗎!”立刻臉色慘白,大口喘氣,“你氣死我算了!”

    祥海一看父親又動了怒,只好閉口。因酒行逼仄,車行寬敞,酒行的夥計也宿在車行,這時已到了酒行開門時間,夥計從車行過來,正在卸排門板。祥海怕夥計聽見笑話,不敢再高聲說話,轉而委婉說道:“此事容孩兒想想。”

    李善仁消了氣,抽了幾口煙說,今天來還有一事,祥海心裡又咯噔一下,連忙問:“什麼事?”李善仁說:“替我把辮子剪了吧!”祥海詫異地望著父親說:“這麼多年了,鄉下還管得那麼嚴?不是隨留隨剪麼?”李善仁解釋說,其實他早已將辮子剪短不少,頭頂也蓄了發,辮子盤在頭上戴了帽子,別人看不出他有辮子。昨天出門急,忘了戴帽子,別人把他當怪胎看,所以要把辮子剪了。祥海聽了暗笑道:“想留就留著吧!沒有必要剪了!”李善仁怒目圓睜,又拍了一下桌子,把煙桿在桌邊上敲了敲說:“剪!現在哪有男人留辮子的,不把辮子剪了,頂著鍋蓋似地,叫我怎麼回去?你想人家把我當妖怪看?我可不想做辮子怪。”祥海說:“父親息怒,孩兒怕你剪了不習慣。”李善仁說:“少囉嗦,拿剪刀來,好好剪,不要剪得跟死了爹一樣難看。”祥海慌忙拿來剪刀,將他頂在頭上的辮子放下,一把捏死,問道:“剪短還是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