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25. 第二十五章 想陛下了

江玉珣呆立於原地,努力回憶昨晚的事……




夜裡的流雲殿靜極了,彼時江玉珣的耳畔,只剩下自己與身邊人的淺淺呼吸聲,與遠處算盤珠子滾地發出的一點細響。




聽到自己的話後,應長川似乎是輕輕笑了起來。




他不置可否,只是輕聲吩咐道:“江大人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是,陛下。”話音落下,桑公公便快步上前把自己扶回了值房。




而天子則坐回桌案邊,緩緩提筆寫起了字來——現在想想,他寫的八成便是“酒錢”二字。




剩下的事情江玉珣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還有……什麼?”他小心抬眸瞄了一眼應長川,試圖借對方表情回憶昨晚的事。




沒想到此刻天子已垂眸隨手翻閱起了奏章。




“愛卿再想想。”應長川一邊批閱奏章,一邊隨口說道。




……再想?




還能怎麼想!




江玉珣瞬間欲哭無淚。




他下意識看向桑公公,想要向彼時也在流雲殿內的對方求助。




不料竟看到桑公公同樣一臉震驚與困惑地站在此處。




他一會看看自己,過一會又一臉不確定地偷瞄應長川,似乎是同樣沒有搞懂天子的意思。




等一等……




看清楚桑公公臉上的表情後,江玉珣心中猛地生出一個有些荒謬的猜測——應長川莫不是在詐我吧?




我雖然酒量一般,但是不至於醉了之後便不要命啊……




江玉珣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停頓片刻,他終於忍不住試探性地回答道:“臣實在想不起來了,應該……只有這些了吧?”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下去。




一時間,流雲殿內只剩下燈火泛著些許柔光,照暖了天子那雙菸灰色的眼瞳。




應長川坐於燈下,習慣性地將批閱好的奏章隨手放至一旁。




他手指不由一頓,末了竟然直接承認道:“對。”




……他果然是在故意逗我玩!




世界上怎麼會有應長川這樣無聊的人?




江玉珣瞬間有些無語。




應長川既已經準了自己的假,那便沒有必要再在這裡杵著了。




氣頭上的江玉珣默默地朝應長川行了個禮,接著便打算帶文書離開流雲殿。




誰知下一秒,天子的聲音便從江玉珣的背後傳了過來。




應長川不知何時放下奏章,同時緩聲問道:“愛卿可是不悅了?”




……他居然好意思問!




江玉珣腳步不由一頓,別無選擇的他只能破罐破摔道:“……確是如此。”




氣雖氣,但大丈夫能屈能伸。




……想想值房裡的七百兩白銀,似乎也不是不能忍。




流雲殿上,天子終是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終於搞清楚方才發生了什麼的桑公公差一點便嚇得厥了過去。




陛下究竟什麼時候有了如此閒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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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天還沒亮時,江玉珣便騎馬帶著幾名玄印監離開了仙遊宮。




他並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先按照童海霖給的地址,找到了怡河畔的一座民居。




這裡距離昭都不遠,位於怡河下游地區,正好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一眼望去,周圍的農舍田宅被洪水毀了個一乾二淨,此時正在官兵協助下重修,唯剩一座小院安安穩穩地矗立在河邊。




結構如此牢固的院舍,恐怕只有童海霖說的人能造得出來。




“……就是這裡了,我先進去看看,勞煩你們在外面等候片刻。”江玉珣翻身下馬,將它拴在了一旁的柳樹上。




他來的時候已經提前告知玄印監,自己要去見一見童海霖的“老師”,因此眾人也並不意外。




玄印監對視一眼,紛紛隨江玉珣一道下馬:“是,江大人。”




這間院舍不大容不下幾個人。




除了顧野九外,其餘人均守在了院外。




“篤篤篤。”




江玉珣敲了沒兩下,門便緩緩被人從裡面打了開來。




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身材清瘦的男人出現在了他的對面。




來人穿著一件被漿洗得發白的長衫,衣袖上還打著幾個同色的補丁。




“……你是?”潰堤的事情過後,怡河兩岸百姓均已認得了江玉珣,對方先蹙眉停頓幾秒,接著忽然抬手晃了幾下道,“江,江玉珣?”




下一秒,他趕忙捂住嘴巴更正道:“不不,江大人。”




話音落下,門內的人立刻後退一步行禮道:“草民尹松泉,見過江大人!”




“您多禮了。”江玉珣連忙朝他躬身。




雖然不明白江玉珣來找自己做什麼,但尹松泉還是立刻閃身邀他走進屋舍,末了彎腰為他倒水:“江大人快進來吧!草民家中實在沒什麼東西可招待,您千萬不要嫌棄。”




“不會,是我打擾您才對。”江玉珣接過瓷盞坐於席上,顧野九也跟著坐在了他的背後。




尹松泉家不大,屋內除了床榻、衣櫥與桌案外,只有一摞摞紙張,和懸滿牆壁的地圖。




落座以後,尹松泉看上去有些侷促:“不知江大人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江玉珣放下手中杯盞,也不再賣關子。




他回頭看了顧野九一眼,對方隨即把江玉珣寫了一半的怡河整修案拿了出來。




“先生請看。”江玉珣很是恭敬的雙手將它交到了尹松泉手中。




尹松泉猶豫幾秒,終是把整修案接到手中,並細細看了起來。




不愧是能為童海霖當“槍手”的人,不過兩三分鐘尹松泉就將其全部看完,並輕輕放回了桌案上。




此時他已經明白了江玉珣的意圖。




尹松泉猶豫了一下,抬眸問江玉珣:“江大人……您是想要草民協助您完成整修案嗎?”




他格外強調了“協助”二字,語氣也不如一開始時那樣熱絡,反多了幾分失望之意。




說完,不等江玉珣回答,尹松泉就立刻又驚又懼地搖頭拒絕道:“江大人,草民恐怕擔不起如此大的責任。”




看他的表情甚至隱約有了送客之意。




見尹松泉拒絕,江玉珣連忙擺手:“不不,這次與以往不同。”




與童海霖聊過一番的他知道,“協助”便是找尹松泉當槍手的委婉表達。




古時“士、農、工、商”鄙視鏈清晰分明。




像尹松泉這類工匠,從來都不被達官顯貴放在眼裡。




辛苦一番後不但姓名被人刻意隱去,工程上若有差錯,倒黴些的還會被抓出去頂包、背鍋,稍不留神就會丟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