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六十四章





這一次,卻睡得不是很安穩。




少見又做了一個夢,在云溪村這一年裡,她已經很少做夢了。




夢到她,立於奔騰的玄色河畔,白衣烏髮,手持一把銀刃。




對岸的男人器宇軒昂,面容英俊。只是平靜望著她,眸光隱有悲傷。




他全身心愛著她,從第一眼開始,愛了一輩子,可是直到最後,也沒有得到她的心。




她若是喜歡,這條命,拿走也罷。




她將劍刃刺入他胸口時,他手臂一攬,將她擁入了懷中,吻住了他朝思暮想的那對溫軟的唇,用了狠勁攫取,唇齒間頓時蔓延開血腥味道。




那把劍徹底沒入了胸口,他卻也不管不顧。




因為失血,男人已經被迫化回了原身,一條巨大的銀龍。




龍血混著雨紛紛揚揚灑下。那一條河畔,都被銀色的龍血浸溼,甚至連河水都變了顏色。




驚醒過來時。白茸的心還在突突直跳,面容蒼白。




因為她認得那一把劍。




她曾經有過一把類似的,外形極像的劍。




是以前還在人間時,霍彥給她的,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劍鐔連帶著劍刃,都是美麗的銀色。




那把劍,被留在了凡間。




她心神不定,好在醒來之後,很快,那個夢也從腦海中褪色。




九鬱在叫她用早膳,她睡了一整晚,如今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




九鬱今天著一身白衣,腳踏烏金靴,一頭烏髮紮了個高高的馬尾,很活潑有少年氣。




最開始的時候,她第一次見九鬱的人身,其實對這幅打扮和模樣略有牴觸。




可是,後來接觸多了,兩人越來越熟悉,她便也逐漸開始放下了心









兩人面對面用著早膳。




雲輦又行了半日,隱約可見其下玄色的山脈蜿蜒。




九鬱道:“你瞧,已經到了陰山地界了。”




隨九鬱下了雲輦之後,走了一段路程,白茸見到一座巍峨宮殿,九鬱帶著她輕車熟路進去:“好多年沒有回來過了。”




兩個烏金袍子的侍衛已經在陰山驛站等候,朝他單膝跪下:“小世子,歡迎回來。”




世子?




白茸有些懵懂。她沒想到,九鬱身份竟會如此高。




九鬱有些頭疼:“說了不要在外頭這麼叫我。”




他對白茸小聲解釋:“沒辦法,我老頭這麼多年就只生了我一個。若是還有別的選擇,我是絕對不會選擇回來的。”




族內的化身秘術傳承,可以讓騰蛇返祖,喚醒遠古血脈。




若是還有別的人選,他並不想接受這傳承,只是實在是無法。




韓園也朝白茸行禮:“這一位是?”




九鬱輕咳了一聲:“是我朋友,雀妖翠羽……”




白茸朝他笑了笑,彎了彎眼。果真還是用男身方便。




“哦好,那便將羽公子住處安排在……”韓園似乎正在猶豫。




九鬱道:“我們是至交好友,她就住在華章宮,在我住處邊上給她尋一處屋子。”




白茸朝著韓園輕輕頷首回禮:“麻煩您了。”




她對住哪裡其實沒有特別大的要求,路上她和九鬱已經約好了,她會在陰山停留一年,等九鬱完成傳承儀式。之後,便會離開,去倒懸翠,回人間看看。




她一開始其實並不想住在陰山,這一年她也已經習慣了妖界生活,自己有修為,也有一身醫術,走到哪裡都餓不死。




只是,她實在經受不住九鬱軟磨硬泡,少年用那雙清亮好看的眼這樣看著她,她實在是無法,只能答應下來。




況且,她其實也有點私心。




雖說她已經叫他提前準備好了作假的白鱗,如今又易了容,只是,但若那男人真是沈長離,這點花招,不一定能騙得過他。




有一句俗語說,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安全,她可以易容,又沒有身份,像是一滴水,回到了大海便消失不見,九鬱比她目標明確許多,若是要尋她,一般人,自會從九鬱入手。




可是,她瞭解他的性情,他極端高傲且自負,說不行反而更可能反其道而行之,並不信她會在九鬱身邊。




華章宮作為陰山世子的寢宮,修建得也很是雍容大氣,一路亭臺樓榭,並不輸白茸在人間看到的府邸,只是建築風格更為雄偉大氣些,沒有人間宮闕那般精緻小意。




那叫韓園的侍從引著他們進去,猝然停住腳步:“九鬱殿下,還有一事,屬下方才忘記稟告了。”




“何事?”




“湟灼姑娘今日正巧來了華章宮。”韓園道。




一聽這名字,九鬱神色就變了:“你們做什麼吃的,為什麼不堵住她?”









園也很無奈:“屬下已經勸說過了,湟姑娘卻不聽,我們修為也不如她……()”湟灼是赤蟒家的大小姐,又素來張揚霸道,他們這些侍衛管家,哪裡敢動真格阻攔她。




白茸也愣了一瞬。她是第一次聽說這名字。




不過不需要問了。




迎面已經走來一個赤衣姑娘,身材婀娜高挑,比她在凡間見過的女子約莫都要高出大半個頭,容貌很是豔麗,手中卷著一根赤色長鞭。




你還捨得回來??()_[(()”她那捲住的鞭子抻開,朝著他們迎面揚來,可是竟沒朝著九鬱方向,反而直衝她而來。




好在白茸也沒慌,她並沒有忘記學過的一身劍法,催動身法,便輕易躲開了這一鞭。




湟灼見了她這身法,倒是對她饒有興趣起來:“喲,你還會武?”




她不料這少年瞧著清秀弱不禁風,還會這般精妙身法。




九鬱面色勃然大怒,已經用自己的白蛇靈鞭揪住了她的鞭子,甩出老遠:“湟灼,你以為這是你湟水府邸,敢在這裡這般放肆,我告訴你,我從頭到尾都不喜歡你,我們婚約早取消了,我現在與你毫無關係,你下次再敢出現在這裡,傷我朋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可惜湟灼半點不怕他,張揚至極,絲毫並未將他這威脅聽到耳中,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這麼緊張你朋友?陰山九鬱,你出門幾十年,莫非已經變了斷袖,方不願和我成婚?”




九鬱臉色難看。只是他生得好看,天生一張笑臉笑眼兒,便是沉著臉,也無甚壓迫感。




白茸倒是平靜,拉著他袖子,安撫道:“無妨,無妨,莫氣了。”




她將兩人對話聽在耳中,約莫也大概明白了,是一樁什麼事情。




“你倒是有趣。”湟灼瞧著她面容。這少年面容雖平凡了些,但也算清秀,而且難得別有一種韻味,頗有些仙靈之氣,是妖界很難得一見。她瞧著也挺喜歡,很想找九鬱討來玩玩。




“今日我還有事。”湟灼挑起尖尖的下頜,“要趕去王都覲見妖君,只是順道來陰山玩玩,便不與你們多說了,下次見面再談。”




“出去。”九鬱已經攔在了白茸面前,將她遮得嚴嚴實實。




待赤衣女人消失之後,他方才與她解釋:“我們兩家世代聯姻,所以我剛破殼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攤上了這麼個婚約,只是我們從小便合不來……我也完全不喜歡她,幾十年前,便已經央父王上湟水退了親了。”




退親後,湟灼來陰山依舊出入無人之境,趾高氣揚,他煩不勝煩。




“我就算沒有遇到你,也絕不會和她成婚的。”




白茸愣了一瞬。




“小木頭,你以後嫁給我吧。”他忽然脫口而出一句話。




那一雙清亮的眼卻看著她:“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絕不會有二心。”




“之後,你想待在陰山,便可以待在陰山,想出門,便可以出門,我都不會阻攔。你若是繼續行醫,我可以幫你在陰山開一家醫館,你想行走人間,我政務不忙時,也




()可以陪你一起。”()




白茸對上少年漂亮的眼,一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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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鬱方才回神自己在說什麼,白皙的耳朵都紅了:“不行,方才的撤回,太草率了。你當沒聽見吧。”




她看著他,低了眼,竟輕輕說了個好。




九鬱瞪大了眼,幾乎懷疑起了自己耳朵,歡喜無盡,看起來似乎想抱住她,卻又不好意思。




他匆忙道:“那,那什麼時候?”




意識到自己或許顯得太猴急了,他臉又一下紅了,想解釋自己沒那麼急。




白茸笑道:“先等等吧……待你傳承結束之後,現在,我還不太想公佈身份……”




她不想給陰山帶來太大麻煩,現在,還是用男身更加方便。




九鬱立馬點頭,與她各種說話,語氣極為雀躍。




白茸靜靜聽著,偶爾笑著點頭,遠目看向夕陽。




她想要的安穩、平順、溫暖,他都可以給她,又有什麼不好呢。




*




九重霄上,天樞宮中。




大殿內,瀰漫著安息香濃郁的氣味。




正中供奉的那一盞往魂燈便分外明顯。




白衣男人趺坐於往魂燈前。




他便是用這一盞往魂燈抽走了情絲,連帶著與她的所有記憶。保存在往魂燈中的情絲幾乎都被他燃盡了,無法找回。




他在此趺坐已有差不多五十年。




因為心魔日益加劇,幾乎已經達到了反噬元神的地步,為此他開始使用化身,本體一直在此清心靜養。




這一次,或許是因為化身的情緒波動,影響到了本體靈境,開始打破了他的清修。




待那雙狹長的眼睜開時,他眸中竟然已經開始蔓延起了絲絲縷縷的魔氣。




清明靈臺瞬間被入侵。




他身上魔氣越發深重,竟隱有暴起的跡象。




沈長離緩緩站起身,劍架上的灼霜自動跳回了主人手中。




那身形化為一道流光,親自朝著妖界疾馳而去。




……




云溪村中。




大半夜,火光通明。




拿著火把的妖兵將小小的村子團團圍住。




所有村民都被押解了出來。歡娘、兔大夫、黑熊,犬妖……全都被繩索捆住,站成了一排。




“你們私藏重犯,幾度抗命隱瞞,知道該當何罪嗎?”說話的是領頭的仙官,華渚從九重霄下來,聽說這事之後,想到自己以前領人搜過幾次這村子,都被他們騙過去了,簡直惱羞成怒,手壓在劍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