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六十四章

九鬱行動的速度很快。




聽著耳畔風聲。




趁著月色還沒落下,兩人已經很快回到了云溪村。




云溪村黑燈瞎火,大家已經都睡下了。




推開家門,室內陳設依舊和白茸離開前差不多,幾乎沒有變化,窗明几淨,陳設沒有多少灰塵。




九鬱解釋:“你失蹤後,歡娘每天都會來這裡打掃。”




白茸心中洋溢起一股淡淡的暖流。




只是……如今,她也不敢再在這裡久待,無法再等天亮去和村中夥伴餞別。




畢竟,那藥的效力到底能維持多久她心裡也沒數。她也就是藉著這一次,他對她毫無提防而已。




一旦被追上,幾乎就不可能再跑掉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物品,白茸對著鏡子,小心修改了自己的容顏,將眉眼鼻唇都幻化了一番。隨後,將頭髮束起,換上了一身男裝,這是很早之前她為自己準備的。




室外屋簷下還懸掛著他從前進山獵捕打回來的獵物,她全做成了煙燻肉,如今已被曬得香氣四溢。窗臺上鋪著許多曬好的草藥、香料以及花草茶。




滿滿溫馨的小家氣息。




白茸坐在桌前,飛快提筆,給歡娘和兔大夫分別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叫他們不要擔心,她有些要緊的事情不得不先行離開,之後有緣再見。




想來想去,她把這兩封信放在了廚房竹筐中,竹筐中放滿了鹹香的小魚乾,白茸將信件用油紙裹好,放在了筐底,用魚乾蓋上,隨後扣上筐蓋。歡娘之前經常來他們家廚房拿小魚乾吃,放在這裡,她遲早有天能看到。




廳堂方桌上還剩一劑沒有包完的藥。之前一隻黑熊來她這調理胃病,白茸把那藥方寫完,又給他配好了一個月的藥,用荷葉包上捆好,按順序放在了桌上。




隨後,她去找九鬱:“九鬱,走吧!”




九鬱在外頭放哨,見到她,都不由得一愣。每次見她這幻化之術,他都會打從內心覺得佩服。




草叢結了淡淡的白霜,還沒出太陽,夜風涼爽舒暢。




白茸揹著包袱,鎖上門。




她最後一次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自己居住了一年的小窩,心中滋味難言。




這段日子,雖是粗衣淡飯,她每一日卻都過得很平和充實。




只是,如今也無法繼續待下去了。




九鬱安慰道:“無事,這裡永遠是我們的家,過了這一陣子後,等我查清楚了那男人身份,想回來這兒住便隨時可以回來。”




“嗯。”她心情終於輕鬆了片刻,對九鬱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




如今,她乘著九鬱的原身已經很是習慣。




那麼下一站,去哪裡呢?




“小木頭,你和我一起回陰山吧。”九鬱說。




白茸隱約知道一些九鬱的身世,知道他老家原是陰山,似乎是個大家族。




“陰山屬於四妖域之一,在王域西北。”









到時候我們去搭乘雲輦(),約莫兩三日就到了。他說?[((),“待我回家處理完事務,就再陪你去倒懸翠回人間。”




雲輦?




白茸來妖界這麼久,一直住在云溪村,還從未去過妖界都市。




這一次,到了豐都之後,倒是開了一次眼界。




豐都是妖界另外一座重城,也是妖界重要的交通樞紐,聯通著王域與四大妖域,街道方闊,路面上滿是熙熙攘攘的妖群,有的用的人身,有的用的原身,看著熱鬧極了,街道氣派不輸給凡間上京城。




只可惜兩人行程匆忙,沒有駐足觀看的時間。




不多時,九鬱帶她去了租借的雲輦的驛站。




妖界雲輦管理很嚴格,若是需要通過雲輦行走四妖域,需要出具通碟和路引。




九鬱叫她在驛站外頭等等:“我去找個人。”




不多時,他帶著一個穿著綢緞衣服的微胖中年男人出現了。




男人瞧著有幾分賊眉鼠眼,白茸懷疑他可能是某種鼠類妖獸,他上下打量了她幾下,對九鬱滿臉堆笑:“九少,不是我不願,只是,最近王都那邊下了禁令,在嚴查沒有身份的小妖通行,現在給您同伴辦理路引,還是……”




他也不知九少真實身份,只知道他血統應該很高,他有幾張身份文牒,名字都各不相同,不知是誰給辦的,都天衣無縫。




金貴是混跡在豐都的黑市商人,幾十年前,與九公子有過交情,他也不知道他真名,只知道周圍人叫他九少,或許是因為在家行九。




九鬱最不耐煩這些毫無意義的套話:“你說吧,要什麼?”




“我最近在突破化神期,若是可以得一些蛇涎草……不要多了。”男人搓了搓手,小心翼翼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這個數,便夠了。”




九鬱從儲物戒中翻出了幾株草藥,朝他一甩過去。




男人立馬精心收起那幾株草藥:“九少稍等。”




九鬱這才朝她回頭:“獅子大張口。”顯然很是不滿。




就是見著他們要得急,平日一張路引哪裡值得五顆蛇涎草,他倒不是捨不得,只是不喜歡被當做冤大頭宰的感覺。




鼠目男人從房間中出來,手中持著一張金紙:“九公子,這是你要的通牒和路引。”




金紙上用硃砂墨寫著名字,她的那張登記的名字是翠羽,因為她這一具身體,是那一截合歡木所化,所以隨意取了這個化名暫時用著,登記的品種是雀妖。路引上則寫著從豐都到陰山。




拿了金紙,只是九鬱氣還未消,這一點不快一直持續到了上了雲輦。




白茸便溫聲安慰了他幾句,好在他情緒變化快,而且聽她的,這一點不快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好了。




九鬱只是對她脾氣特別好,其實他有時候生起氣來,可以看得出是個從小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公子。




她仰眸,看向他狹長微揚的眼,顏色也是淺淡的琥珀琉璃色澤,恍然了一下,想起很多年前的另外一個少年。性子還是不一樣




()的,他要寡言穩重早熟許多。




他們又尋了一輛新雲輦,立馬出發。




只要早日回到陰山範圍,就安全了。




雲輦由四匹飛馬拉著,讓白茸想起了修真界的雲車,雲輦內部空間要略狹小一些。




待兩人的雲輦消失之後。




金貴迅速回了房間,將兩人的通牒與路引的複製件從袖中拿出,細心藏好。




豐都靠著饒海,隸屬文鰩領土,豐都城主便是當今文鰩的世子文成熠。




龍君的母親青姬是夔龍最後一任公主,青姬祖母有文鰩血統,與文成熠的祖父是表親,一表三千里,如此算來,這位龍君也能算他表親。文鰩族一直是龍君堅定的支持者,如今龍君順利即位之後,豐都更是炙手可熱。




金貴只是一隻血統平凡的田鼠妖,幾十年步步為營,在黑市混得如魚得水,修為也到了化神期,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則。




他憑藉本能察覺到,九少和身邊隨行的小公子,都有不對勁。




那小公子,看起來雖是個清秀少年,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卻有幾分女氣,金貴眼神毒辣,看得出來。




這兩份文牒的複製件,在恰當的時候拿出,或許可以給他一輪潑天的富貴。




雲輦之中。




兩人對著坐著,白茸瞧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雲朵,心情稍微放鬆了下來。




“小木頭,我去查了,這段時間,將你擄走的那個男人。”九鬱遲疑著說,“來頭似乎不一般……”




那日他在引都收到白茸的消息之後,順著蠶絲尋到了地方,只是很久都沒能進去,一是因為白茸叫他不要輕舉妄動。




二也是因為,他察覺到了室內有一股極為強大的威壓,那男人也是獸身,並且修為血統在他之上,這在妖界十分難得。畢竟這麼多年,他修行算是刻苦,修為即將突破渡劫期,並且,作為陰山騰蛇的純血後裔,能在血脈上壓制他的也極少。




這段時間,他也試圖調查過這男人的來歷,見門口把守的妖兵,他知可能是王都的某個有來頭的人物,只是,一直沒查出具體身份來,走的時候也很匆忙,沒來得及去裡頭看一眼男人模樣。




他預備等回了家,借老頭的關係,再仔細查一查。




提到他,白茸方才歡快的神情平靜了一瞬,垂下修長的眼睫,整個人瞬時都安靜了。




她身子都不自覺收緊,細弱的肩瑟縮了一瞬。




關於他到底是誰。




她心中其實早就已隱約有了一個荒謬的答案。




只是她不願去細想,更不願去面對。




按照原本的劇情,楚挽璃獻祭之後,會轉生到妖界。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也來妖界的概率很大。




原本以前在人界時,他對她便是如此,高高在上,輕薄鄙夷視她為玩物。




她不懂自己對他有什麼特別的,當年他叫她去死,她已經如他願去死了,他還有什麼不滿?




白茸不理解,他不缺女人,為什麼




就非要揪著她折辱?莫非就因為他們少年時那一點殘餘的情分,還是覺得凌辱自己以前珍而重之的人比較刺激?




可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對她來說是死著度過的,對沈長離而言,卻是切切實實活過的。那十多二十年情分,就算萬一曾有,她覺得也該褪色了,兩百年聲色犬馬的日子,還不夠他忘了她嗎?




糾糾葛葛這麼久,她已經累極。他不是總說她不配嗎,很好,她也不想再高攀他了,甚至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他再耀眼,修為再高再有地位,也都統統與她無關。




白茸想到很久以前,楚飛光對她說過的,懷疑他身懷龍血的事情。那時她只覺得荒謬,如今一看,把這些零碎的線索都串聯起來,剩下的那個可能再荒唐便也是真相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堵在腦中,讓她頭一陣陣刺痛,索性甩開,不再去想。




“睡會兒吧。”九鬱柔聲道,“到陰山還要兩天。”




雲輦中設有臥榻。她點點頭,看著九鬱,總算略微平靜了些,在臥榻上合衣躺下,九鬱給她裹上了一層細兔毛絨毯,裹得嚴嚴實實,他自己在對面坐下。




她在別院中一直提心吊膽,眼下終於鬆一口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