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以太 作品

第一百零八章 漆扇

 不知為何,秦鑑看到自己面前的時光快速倒流回去。 

 夜色清幽,月色如瀑,眉目清秀的女子披著素色斗篷,端坐於涼亭之中。一雙纖細的手瑩白如玉,輕輕搭在面前的石桌之上,輕輕握著毛筆。她出神地看著亭前月下的山石修竹,專注而安詳,偶爾落下一筆,濃淡相宜,遠近相安。山風輕拂,爐火搖曳,少女臉上光影變換,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只有毛筆與紙張摩擦的聲音在月色中迴盪。 

 秦鑑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住了——他突然意識到,千年前,自己也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可卻是以少女手邊一枚鏡子的身份。 

 心往下落的瞬間,他聽到一個聲音響起——“把扇子給我。” 

 何姒面朝水缸頭也不回,說了一會卻不見身後有反應,轉過身又說了一遍:“把扇子遞給我。” 

 “啊。”秦鑑如夢初醒,懵懵懂懂地看向眼前直視著他的女人。 

 “你走神了。”何姒平靜地陳述著,不是疑問也不是責備。 

 “不知為何,似乎也起了幻境。”秦鑑自嘲一笑,將一把團扇遞到何姒手邊,又問道,“如何?” 

 “將就。”何姒說完又轉過身去,全部心神都凝在自己的作品之上。她小心翼翼地將空白的團扇浸入水中,速度很慢,手卻很穩,剛剛還浮於水面上的顏色隨著何姒的動作逐漸附著到扇面之上,紅、黑、黃,流動的生命在這一刻定格成永恆,一半人定,一半天意,似真似幻,獨一無二。 

 “好了。”半晌過後,何姒將染好的扇子利落提起,扇面上的圖案已經形成,因著大漆特有的深沉之感和何姒選用的古樸色調,扇面上彷彿有風從曠野吹來,裹挾著大漠落日的餘暉,將纏綿的江南夜色一掃而空。 

 秦鑑覺得精神一振,從何姒手中接過了那柄扇子,用棉線仔細繫牢,倒掛在簷下。 

 “我做的對不對?”何姒拍拍手看著微風中輕搖的勞動成果,說的是問句,卻難掩得意之意。 

 秦鑑自然只剩下了誇獎:“無師自通,靈氣逼人。” 

 “輪到你了。”何姒很滿意,回到桌邊喝了口茶,托腮看著秦鑑。 

 “我也要做?” 

 秦鑑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聽話地來到水缸邊,揚去浮漆,又加了些清水,然後取出剛剛何姒不曾用過的白色,一揮而下。觀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誇,初冬的第一場雪,便紛紛揚揚落在了屋中兩人眼中。秦鑑想也不想,又取來最後一色青色,照著初雪的影子,用竹籤點點挑落。雪融了,山色空濛,於雪中露出頭來,由冬到春,塵世浮華在這空遠寂靜中漸漸散去。 

 潑墨造物,水中生花,何姒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明明只是往水中潑灑兩次顏料,卻也能顯出風度翩翩,瀟灑自在的模樣。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剛剛作畫的場景落在秦鑑眼裡,同樣也是一副穿越了時光而來的精美畫卷。 

 “把扇子給我。” 

 和剛剛一樣的場景,只是此時說話的人變成了秦鑑,迷糊的人則換成了何姒。愣了一會,一把摺扇從女子手中傳到男人手中,又被緩緩沁入水中,青白花紋順著水色爬上棉質的扇面,何姒眼中滿是期待。 

 終於,那柄扇子也出了水,被棉線繫好,剛好和何姒做的扇子並排懸於簷下。 

 山雪紛飛如碎玉,寒林映雪畫成圖。幽深小徑無人跡,唯有清風過竹廬。 

 何姒眨了眨眼睛,指著滿目的山中雪景說道:“我要這一把。” 

 “真巧,我剛想說,我要阿姒的這把大漠孤煙直。” 

 “大漠孤煙直?”何姒歪著頭重新端詳了一陣自己做的漆扇,卻一點都看不出秦鑑口中的風景,只得把注意力又回到滿地的工具上,“為何突然想到帶我來做漆扇。” 

 “今日才吟過的詩,阿姒倒是忘了。” 

 “什麼?”何姒在過載的記憶中搜索許久,只想到了神龜口中那句“吹開紅紫還吹落,一種東風兩樣心”,困惑地問道,“這扇子是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