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古韻流長
何姒的大腦已經停轉,卻看到面前老者嘴唇開合,那句別動,竟似乎是從他嘴裡出來的。不是對著何姒,而是對著她腳下的千年巨龜,巨龜似乎也聽懂了他的話,緩緩垂下了頭,不再起伏。
何姒還沒來得及細想,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於屍山血海中踏浪而來,打一把鑲金黑傘,著一身黑色勁裝,面色冰冷,眼神倨傲,如履平地,合傘一斬,巨浪就被劈開,留出一條康莊大道。
“不用怕。”他走到何姒身邊,收斂了怒意,輕輕將人扶起,第二下正要斬下,卻聽何姒說道:“等等。”
秦鑑便真的停住了,他低頭看著何姒,也不說話,目色漸漸溫柔,手中的傘遮在兩人頭頂,周圍的血汙便漸漸散去,彷彿一對璧人靜立在江南煙雨之中。
“他似乎是想幫我。”
何姒牽著秦鑑的手,因著那句別動,再次看向對面的老者,卻只看到滿目悲愴。
“你為什麼來找我?”
對面老者搖了搖頭,不知是何姒問錯了,還是他不想答。可剛剛烏雲密佈的天空開始放晴,幾人腳下翻騰的血色褪去,已經是碧波盪漾,何姒覺得,那個老人似乎比自己上次看到他時更蒼老了。
“我能幫到你嗎?”何姒再次問道。
老人笑了,腳下巨龜朝遠處退去,他的身形開始變得模糊,海上升起霧氣,不一會兒,一切就融入了天地之間,再無蹤跡可循,握著何姒的那雙手也漸漸化為虛無。
何姒再醒來時,背後又覆蓋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起身喝了點水,才發現窗外的天光朦朦朧朧,黑暗已盡,白晝未滿,這一夢,竟然夢了大半夜。
此時再睡是不可能了,她乾脆起床出門,藉著廊下一點還未熄滅的昏黃燈光,敲響了秦鑑的房門。
“來了。”門被推開,門內人毫無驚訝之色。
“我夢裡的……”
“是我。”
“那個夢怎麼回事?”
“還不知道,”秦鑑搖了搖頭,“老人、巨龜、從高處掉落的殘肢,一會我會把細節告訴範宇,你不用擔心。”
“不只是殘肢,”何姒想起了夢境的上半段,立刻補充道,“是一個人,整個人從樓上跳了下來。”
何姒說完,見秦鑑沉默著不說話,連忙又補充道:“下午也夢了一會,只是被打岔了,還沒來得及講。”
“你總做這樣的夢嗎?”
“倒也不是,上次做夢還是姜淮出事之前,大部分時間都睡得挺好的。”何姒說完,感覺自己像是在給醫生報告病症,又問道,“你怎麼會跑到我夢裡?”
“阿姒覺得呢?”秦鑑邊說邊泡茶,潺潺的水聲把何姒的心都攪亂了,他才答道,“我也正想問阿姒,我睡得正香,不知為何突然聽到有人喊我救她,生生將我喊醒了。”
秦鑑說著,將剛泡好的熱茶遞到何姒面前,看著她臉上浮起今日的第一抹晨色。
“喝點茶吧。”
一張方桌,兩把竹椅,兩人不再說話,迎著山間第一縷晨風喝茶。何姒確實渴了,一杯喝完接著一杯,如牛飲水,接連三杯下去,後背又冒了一層細汗,不過這次卻不是害怕的汗了。
“還害怕嗎?”
“不了。”
“那便是喝透了,”秦鑑說著不再添茶,而是對著屋外黛青色的群山說,“一宿過了,口脂可以起了。”
“劉姐不是說要等她嗎?”何姒嘴上拒絕,臉上卻顯出期待之色。
“她只說要等她調色,調色之前還有很多步驟呢。”
“對哦。”何姒歪著腦袋想了想,沒錯,劉蕊似乎真是這麼說的,秦鑑也是這麼應的。
“阿姒是留下來繼續喝茶,還是同我一起去?”
“一起去!”何姒立刻放下茶杯,生怕錯過這次新奇的體驗,隨後,一個乾淨的白瓷罐被塞到她手裡。
秋寒露重,等了一夜,墟里的孤煙已經徹底燃盡了,香氣也不再向昨日那般外露,漸漸沉澱到了埋在土中的陶罐裡,只餘一絲遺香繚繞。
秦鑑拿起鋤頭,小心翼翼地將覆蓋在周圍的泥土剝開,動作輕柔卻又利落。何姒從未想過秦鑑這般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貴公子也會幹農活,可真看到了,違和之外又生出一種天然的質樸,令人心生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