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夢李/ 作品

第 13 章 第十一章

  但是在爆破專/家米羅面前,這道/門並不算太難開。在成為角鬥/士之前,此人的絕技是用各種炸/藥剝瓜子,在成為角鬥/士之後,他可以用精神力凝聚出任由他掌控的炸/藥,而菲奧娜的感知可以保證他在炸門縫時不至於被人發現。

  達斯百無聊賴地在控/制臺上按了幾下。這年頭的安保系統,中心控/制室權限大過天,地堡的牆壁經操隔音又好,別說讓米羅玩點兒小炸/藥了,一幫子嬉皮在你頭頂蹦一夜迪,你一樣半絲不會察覺。

  他手邊立著一個ipad,屏幕上是有關清除日的電臺直播,一個磁性的女聲正在播報著全國各地的情況。然而就在此時,這女聲驟然一停,屏幕黑了。

  “嗯?”達斯有些詫異地看了過去。

  屏幕又亮了,這次出現在屏幕上的畫面是ABC休斯頓直屬電視臺大廈中的新聞演播室。簡潔利落的設計,雷厲風行的裝潢,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後頭是黑/暗的大屏幕,清冷而嚴肅。

  這是本宇宙土著看慣了的場景,但與平時不同的是……畫面上的人。

  畫面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約年近五旬,穿著皺巴巴的昂貴西裝,一頭一臉的冷汗黑灰,看起來非常狼狽。他臉色青白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似乎想掙扎又不怎麼敢動彈。女的則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亞洲人,衣服搭配不堪入目,演播室的光打的足,於是她的素顏看起來有一種奇異的模糊和蒼白。

  她姿態非常隨意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看轉著一把格/洛克,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臺手/機。她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燦爛到詭異的笑容:“晚上好啊,各位觀眾朋友……這是一個與平時不同的夜晚,不是嗎?”

  “whatthehell……”在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和達斯一樣,在心裡或口/中念出了這一句話。

  “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個夜晚發生了什麼?這三個問題中,前兩個毫無意義,因為我已經在這裡了,但我相信你們都想知道答/案,至於最後一個問題……”她說到這裡,突然歪了歪頭,視線轉向了鏡頭之外,“一切都搞定了?……很好,謝謝你們的幫助,親愛的。”

  下一刻,她的臉上帶著肆無忌憚的笑容,大笑著對鏡頭之外開了幾槍。劇烈的槍響之中,夾雜著模糊而淒厲的尖聲慘叫,另一張椅子上的男人像是被鞭/子抽/了一般近乎痙/攣地掙扎了起來,滿臉的驚恐和絕望之色。

  這真是一場吸引眼球的秀,哪怕是好人,都不會在這一刻關掉電視或者直播的……荒誕、獵奇、瘋狂、血/腥和刺/激永遠更加吸引人,少數心軟善良的人沒有直面真正的暴/力,被折射後的恐懼憎惡無法壓下人類天性中的好奇。

  “今夜,是一切犯罪行為都合法的清除日,所以我出現在了這裡,給你們奉獻一場精彩的表演……我相信你們一定有人在想,為什麼之前沒有人這麼做?為什麼他們做不到?這真是一個好問題,我先向你們介紹一下我身邊的這位紳士……嘿,有點兒禮貌,奧古斯托先生,笑一笑好嗎?”她咯咯笑著把槍口轉向了男人,男人頓時一個哆嗦,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謝謝,你可真帥,先生。”她誇獎了這個男人一句,“奧古斯托先生是本地ABC電視臺的臺長,我能出現在這裡,多虧了他慷慨的幫助。當然,僅僅是他的幫忙還是不夠的,至於原因,我想你們中的少部分人已經知道了……”

  “在前六個清除日,人們可以殺/人放火、可以暴/動遊/行,但每當他們想/做出一些真正大事兒——比如炸燬一兩個水電站、地鐵站、政/府機/關大樓的時候,他們就會神秘地消失。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她指了指頭頂上方,笑容詭秘到天真,彷彿分享一個秘密時的喜悅,“因為……每一個街頭和角落裡,無處不在的金屬眼睛。”

  觀看這一場秀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專注,他們都意識到了什麼……有一些隱秘的規則、無言的默契、最後的界限,即將被徹底打破。

  “‘一切犯罪行為都是合法的?’”她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突然大笑了起來。蒼白的燈光模糊了她的五官,於是這個笑容有一種力透紙背、極其清晰的瘋狂,令人顫慄,“不不不……我天真的觀眾朋友們,過去的六個清除之夜,你們從未有一刻能真正享受合法進行一切犯罪的權/利……”她笑聲驟停,但笑容不減,聲音卻壓低了,猶如呢喃細語,“除了……今夜,和那些眼睛復明之前的每一秒鐘。”

  .

  達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在下一刻變成了現實。

  “該死!”一個團隊成員在頻道里絕望地叫道,“土著決定出動直升機了……”

  ABC休斯頓直屬電視臺距離此處太遠,nffA即將要應對今夜反/抗軍的攻勢,政/府希望屏幕上那個女人儘快閉嘴——這三個原因使他們不可能在此刻派遣地面部/隊制止這一場煽/動人心的演說……所以直升機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他們想立刻摧毀這一場表演,展示未褪的強/權和控/制力……這個想法很好,但對地獄火來說,情況就不是非常友好了。

  他們的時間已然不多,一旦超過,就是一個全員抹殺的結局。反/抗軍還在武備庫中,特種部/隊已經接到命令開始集/合和分/派任務,接下來一個小隊會奔赴停機坪……事情在一瞬間就變得令人絕望,他們猶如在懸崖峭壁的邊緣搖搖欲墜,然而山風勁吹,下一刻就會墜入無間地獄。

  怎麼辦?

  怎麼辦!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一時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停機坪外,大門將將欲開,米羅突然一把拉住了呆滯的菲奧娜。這個男人急促地深呼吸了幾下,拍了拍菲奧娜的臉:“菲奧娜?菲奧娜!”

  “米羅!”菲奧娜回了神,全身顫/抖著,眼淚在一瞬間湧了出來,“來不及了……時間來不及了,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死了?我……”

  “聽著……聽著!”米羅突然吼了她一句。這個男人雖然頂著個爆破專/家的頭銜,平時卻是個溫聲細語、沉默寡言的人,但他此刻看起來像是一隻狂怒的獅子,“我們必須完成契約,所以註定是要被發現的,我們都完蛋了,土著一定會查監控,被發現背叛陣營之後,我們主線任務就會失敗,失敗罰款也足以讓我們團隊被全員抹殺……”他語無倫次地說到了這裡,逐漸平靜了下來,甚至還笑了笑,“我把我所有的塞斯都給你,你應該能撐得過罰款……別太感動,這本來就是我打算借給你讓你升級舔食者的。”

  “米羅?”菲奧娜有點愣,繼而就覺得胸口的徽章一熱,收到了足足六千多的塞斯。

  “趕緊走吧!愣著幹什麼?你這個蠢貨!”米羅用/力把她向通道方向推了一把,“等著被我炸死嗎?還不滾?”

  菲奧娜被這一推推的跌坐在了地上,淚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視線,讓眼前的一切都不再分明。

  米羅最後對她笑了一下,用/力推開大門走進了停機坪,隨後把門關上了。他的長相併不算英俊,但他的這個笑容卻非常耀眼,像是有一道光從中迸發出來,映亮了那普通尋常的眉目。

  這一幕被模糊的淚眼收入了菲奧娜的腦海中,在從今往後的每一分和每一秒,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鮮明和灼重。

  ——你從來都不愛說話……我也不知道,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米羅……

  菲奧娜陡然回過了神,跳起來瘋狂地向地堡出口奔了過去。

  她知道自己即將迎來nffA的追殺,所以她還需要戰鬥,失去了防彈衣的肉/體無比脆弱……但是她不能死在這裡,她必須活下來,她不能辜負米羅的決然赴死!

  這段鋼鐵甬道的盡頭是一個廣/場,廣/場上有一個大屏幕,屏幕上是那個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她印象中那從容到傲慢的亞洲女人,此刻正癲狂地大笑著,這個笑容像是燒紅的烙鐵,直端端烙在了菲奧娜的視網膜中。

  身後傳來了沉悶的爆/炸聲,這是那個守護著她的男人最後的絕唱。

  菲奧娜抬頭看著那個屏幕,眼裡迸發出最徹骨的恨意,猶如地獄業火,能夠焚燒世間的一切。

  “我會找到你的……我早晚會找到你的!”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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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個屏幕上,那煽/動人心的演說一刻不停地繼續著。

  “真正的惡/徒們,我釋放了你們,你們可以在那些眼睛睜開之前盡情的狂歡,點燃這個夜晚,行使新國父賦予你們的權力——沒有束縛、沒有監控、沒有管/制……不用擔心武/器超出規定,不用擔心十級官/員保護政/策,不用擔心你們會無聲地消失——我還在這裡,所以現在的你們是自/由的,這個世界是真正平等的!”李/明夜話鋒一轉,高/亢激昂的聲音壓低了,變得輕柔悅耳,“至於其他人……我有一些話想問你們,你們最好認真地聽著,然後好好地想一想,在心裡回答我……”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前傾,手肘靠在桌面上,雙手指尖對疊抵住了鼻樑。她臉上的笑容也變了,顯露/出一種興致勃勃的好奇:“你們害怕清除日嗎?你們怕的……究竟是什麼呢?”

  “你們關門閉戶,躲在了家裡,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瑟瑟發/抖地渡過這個夜晚……其實你們自己也知道,那些在外界遊蕩的清掃者,基本不可能闖入你們的家中。但是你們依然在害怕。你在怕什麼?你在怕誰?”

  她的話語停頓了片刻,引人忍不住順著她的話繼續想了下去……每個人都被勾出了思索,以及那真正令人顫慄的答/案。

  這明明是一場獨角戲。

  卻又像是……以整個城市作為背景的舞臺劇。

  每個人都被拉上了這個舞臺……清除日之下,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我怕的是……”一些電視前,有人忍不住低聲回答了,“昨天和我吵架的鄰居。”

  ——“和我合租的租客。”一個女孩顫/抖著說道。

  ——“住在我家附近的下屬……”一個頗有領/導風範的男人恐懼地吐出了一口氣。

  ——“我樓上那個腦子長蛆的潑/婦。”一個美貌的女人咬牙切齒地低咒。

  ——“被我兒子劃了新車的朋友……”一箇中年男人忍不住抱緊了懷中的男孩。

  ——“我的弟/弟,他欠了我一筆錢。”一個面容嚴厲的中年女人喃喃自語。

  ……

  電視屏幕上,李/明夜做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彷彿真的聽到了這些回答似的。她眨了眨眼,緩慢地點了點頭。

  “你怕的是……”她身/體更加前傾,面容愈發靠近鏡頭,於是笑臉就更像是能從每一個屏幕上伸出來一樣,把她的話送進每一個人心底,“生活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人。”

  每個人深埋在心裡的答/案被揭開,引起人們心中即將爆/炸的、最黑/暗的恐懼。

  自欺欺人的虛假美好被劈/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於是人們看到了光鮮的皮囊下,那骯/髒的膿和蠕/動的蛆。

  清除日……一個可以合法犯罪的日子,讓身邊的一切都不再安全。

  “你不會知道,最微不足道的爭吵是否會讓你身邊的人懷恨在心;你不會知道,一些平時和你一起玩樂的朋友,是否會在今夜向你舉起屠/刀;你不會知道,你正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是否會因為你的管/教對你生出殺意……你甚至不會知道,此刻路過你房門的人,會不會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呼朋引伴地破/門/而/入……然後對你為/所/欲/為。”李/明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專注到近乎深情地看著鏡頭,“所以,你害怕。”

  然後她突然又大笑了起來,坐回了椅子上,手指似有/意若無意地敲打著手/機旁邊的桌面。她笑道:“那你們現在就更應該害怕了……因為你們已經失去了最後的保/障,政/府不會再注視著你們,惡/徒們已經開始了狂歡……哦,聽到了嗎?”

  她做出了一個傾聽的動作。

  就在此刻……

  火焰夜/總/會的所在地,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這末/日般的轟鳴是如此的劇烈,在燈火通明的夜晚傳出了很遠,狂/暴的火光與黑煙瘋狂地肆虐著,直衝天際。

  下一刻,附近地下的下水道和燃氣管道跟著爆/炸了。暴躁的烈火順著地/下的管道流竄,在附近掀起了數十道火焰噴泉。黑煙狂舞,熾龍沖天,直把數個街區的上空映照得猶如白晝。

  哪怕是被煽/動的、真正的、肆無忌憚地打算作/惡的人,都不由驚呆了。

  “哦……上帝啊!”有人絕望地哭喊了起來,有人已經昏/厥了過去,但更多的人渾身顫/抖地注視著電視屏幕。

  他們像是注視著最冷酷的黑/暗一樣的畏懼,又像是注視著最美好的光/明一樣的期待……他們迫切地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他們該怎麼做。

  李/明夜沒有辜負他們的畏懼,以及期待。

  “唯一能保護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了,我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李/明夜站了起來。她隨手一槍崩了那位臺長先生,接著俯身半鞠了個躬,姿態流暢而優雅,猶如一場晚宴上彬彬有禮的主人即將暫時離開她邀請的客人們。“拿起你們的槍,掐滅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險吧……不要等危險來找你們,因為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她對著鏡頭露/出了最後一個笑容——狂/熱的、偏執的、興/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惡/魔的誘/惑低語如果具象化為一個笑容,那麼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樣子了。

  “天佑美國!”她大笑著說道,隨後舉起了槍,對著鏡頭扣動了扳機。

  屏幕徹底黑了下去,猶如不會再亮起的永夜,又猶如還未到來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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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斯頓的夜沸騰了。

  混亂與暴/動隨時上演,一棟棟居民樓中傳出的喧囂幾乎能把整個夜幕給掀破。

  這會是一個值得銘記的夜晚,血染的一夜,恐/慌的一夜,瘋狂和混亂的一夜……整個城市成了一個傾倒的馬蜂窩,人們因為被曝光的恐懼和無處不在的危險,而變得極有攻擊性。

  有的人選擇了傷害同類,有的人選擇依靠傷害同類來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愈演愈烈的狂潮襲捲了整個夜晚,然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已經來到了電視臺大樓的最頂層樓梯間之中——開什麼玩笑,李/明夜才不敢出去呢,一冒頭被狙了怎麼辦?死了算誰的?

  這個樓梯間是最安全的。武/裝直升機被摧毀了(她沒收到違約金或者違約提示),天台中不可能有入侵者,下方如果有人要上來(遲早的事)……嗯,她是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