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公 作品

第20回:蘇州府張魁降妖 太湖底三郎蕩魔

 生來猛烈欺太歲,邪形莫測大魔頭。

 只見那怪物伸出利爪,‘卡咋’一聲將那屍體剖開,去那胸腔子裡血淋淋掏出心肺,吃點心般吃下肚去。張魁見了,心下大駭。吃的酒,全唬做一身冷汗。說道:“佛兒在此守候,待我出恭去來!”佛兒一把扯住道:“師兄,你也好不分早晚,這時候出甚的恭,要去時,先捉了這妖精再去!”張魁慌了道:“我一時貪杯,吃得多了酒,哪裡忍得住,快莫扯我,待我出了恭再來捉!”佛兒道:“你我從師蕩魔,如今見妖魔行兇,如何去得?羞也不羞。”

 張魁道:“你也好沒分曉,這怪物見了都怕人子,怎麼要去捉他?饒了我罷!”佛兒道:“師父在洛陽連滅三十六路妖怪,何等威風?眼下就一個妖怪你就怕了。師父告的本事正好不曾使用,今日好來試試手段,切莫憊懶。”張魁道:“師父告的手段一時著忙,記不真切,佛兒記得,還是你去捉,師兄在此把風、”佛兒道:“我不去,還是師

兄去,日後請你吃酒!”

 張魁道:“師弟,不是我說你,平日不見你請我吃酒,遇了這要命的事業,便說請我吃酒,我若去了時,定遭毒手!只恐你日後沒請處,要去墳前奠酒哩!我也不去。”佛兒道:“你大我小,終不然叫我這做小的去,師兄羞不羞?還是師兄去。”張魁道:“這要命的事業還管什麼大小?若都不想去,咱便回吧,也莫薅惱他了。”扯著佛兒就走。佛兒道:“走便走了,回見了師父,師兄那散夥的話兒我可記得,只怕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張魁恨道:“你這佛兒,好便不學,如何要挾起師兄來?也罷,我還去了,我若弄將不過時,你也莫袖手旁觀,念些師兄弟情分也來幫一幫我!”佛兒道:“我曉得!你快去,莫教他走脫了!”張魁掣出刀,冒著一頭冷汗,戰索索的走至那怪背後,舉刀就欲劈來。不期那怪大吼一聲,轉過頭來,張魁嚇得魂也散了,一時著慌‘乒乒乒’覷著魔頭盡力砍上三刀,就似斫鐵一般,手也震麻了!

 張魁驚道:“好!好個硬頭!”急退身,挺腳就走。那怪哪裡肯舍,伸開利爪趕將入來。嚇得張魁呀的一聲,舉著刀就跑。怪物隨後來趕,一個跑,一個追,就圍著院子團團來轉。正是那:

 生死攸關一命懸,跑跑鏘鏘惡魔癲。高成低就存亡計,張魁奔似風車旋。

 前頭跑,後頭追。圍著院子團團轉。一反二復無勝敗,三環四向在此間。

 佛兒見師兄被怪物追得亂叫亂跳,全不像個有手段的。不覺笑道:“這師兄,師父告的手段這一時著忙,俱都忘了。”好佛兒!輕身一縱,跳上那院子牆頭,捻著訣,呵一口氣,喝聲:“變!”化做一枝弓箭。拽滿弓,‘嗖’的一劍射正那怪屁股。那怪跳起來大叫一聲,丟開腳步,捂住屁股便跑!張魁見怪物在院子裡亂蹦亂跳,一時定了性,喝聲:“妖怪!拿命來!”手起一刀,將那怪物一刀揮做兩段。只見那刀滴血未沾,映著月光;金燦燦地!忍不住叫聲:“恁地好刀!”

 佛兒跳下牆頭,笑道:“刀便是好刀,人卻是個膿包!教你捉妖,返被妖怪趕得滿院子亂跑,成何體統?日後人人跟前,也莫說是陶三郎的徒弟,省得失了師父的名頭!”張魁道:“你便本事好,也莫支使我來捉麼?此時卻怨我沒用!”佛兒道:“且休講論,天都快亮了。”張魁道:“這妖精便怎處?”佛兒道:“都扛出城去埋了,明日叫人看見,須不是驚殺個人?”兩個遂將屍體和魔頭扛出城外,掘個坑兒將那屍體埋了。

 張魁問:“這妖怪怎處?”佛兒道:“師兄好呆,終不然也埋將起來,日後吃人拜祭?一把火燒了他;我們走他娘!”張魁果也找來枯枝一把火燒了魔屍。張魁道:“妖便捉了,若回見師父,也莫說那散夥之話,日後還得請我吃酒。”兩個議論著回城去了。回來客棧,已經四更天氣,掌櫃早也閉了門。張魁就欲敲門叫喊,佛兒道:“師兄做什麼?”張魁道:“叫掌櫃開門哩”

 佛兒道:“師兄,你叫門時,驚了師父,必罵死你我了。”張魁道:“不叫門,那便在此蹲將天亮罷!”佛兒笑道:“要蹲師兄蹲,我便去睡。”張魁道:“不得門開,如何去睡?”佛兒打了個呵呵,走近那門,只一撞,穿門而過。身在裡面叫道:“師兄,快過來!”張魁道:“你莫打趣我,我不像你,過不來!”佛兒道:“師兄,肚裡捻訣,只當沒門,就過來了。”張魁聽說,學著佛兒,捻著決,只一撞,‘砰’的一下,著頭實實的撞了一下!

 不覺蹲在地上忍疼道:“師弟好會哄人,都說過不來,偏叫我過,這下額頭撞做老大一個疙瘩!”佛兒笑道:“你再來,你再來,只當沒門哩!”張魁復又捻著訣,心中無門,一腳跨將進來。喜道:“師弟!我也會得穿牆也!我也會得穿牆也!”兩個說說笑笑及至房門口,卻才各自謹言,輕輕開了門,掛了刀劍就欲睡。忽然眼前一亮,那盞油燈卻無故燃了。只見三郎打坐在床問道:“你們那裡去來?這時迴歸。”張魁忙道:“我們沒去那裡,只看了會兒夜景,又去酒家吃酒,吃得多了些,就那店中睡下了,故此時才歸。”

 三郎罵道:“你等便多吃了酒,也不該睡至四更才歸?究竟何往,從實說來。”佛兒伶俐,料也瞞不住,連忙道:“師父息怒,是師兄叫我去吃酒,吃完酒方交二更,只因歸來途中,在那無人院子見一妖怪吃人。是我與師兄合力除妖,然後拖出城外焚燒,故此晚也。”三郎道:“真個除妖?”張魁道:“實是除妖,不敢隱瞞。”三郎喝道:“既然除妖,怎不實說,如何只推吃酒?你等言行怎瞞得我?念你二人初犯,我不責罰,日後再一意孤行,不知會我知曉,休怪我責罰!”

 兩個連稱:“不敢!”即寬衣就寢。清早,幾個吃了飯。三郎吩咐深情:“好生留守,切莫亂走,等我們歸來。”遂喚張魁佛兒:“且與我蕩魔去來!”兩個答應一聲,拿了兵器同來太湖。三個捻著避水咒遁入太湖。正行處,只見眼前一座宮殿,上寫;‘太湖龍王水晶宮’。果然妖氣森森,邪怪羅列。但見:

 樓閣隱邪氣,宮殿顯妖氛。骷髏堆若嶺,屍骸懸似林

護衛皆是怪,把守但見精。相輔是鷸蚌,夜叉盡門庭。

 魑魅搖旗走,魍魎擂鼓聲,昔日神仙府,今魔築圍城。

 正是那:

 玉面牛頭真惡鬼,黃牙白象暴金睛。赤發黑臉圍城走,妖魔鬼怪佔仙宮。

 三郎見了道聲:“好一幫無道孽畜!把座太湖仙宮翻作魔城,怎饒得你?”張魁見了心中害怕,只不敢則聲。三個走至魔城前,佛兒仗劍喝道:“妖魔鬼怪,速去報知你等大王;只說‘天生聖人,忠孝仁義陶三郎’前來替天行道,掃蕩太湖。識相的自家綁了投降我師;道半個不字,刀劍無眼,片時教你等一窩都是死!”此話一出,唬的那把守的惡怪,護門的夜叉急匆匆進去報信。

 三郎撲的一下打佛兒頭道:“你這佛兒,話也不會說,只說陶三郎來此蕩魔便是,亂稱什麼‘天生聖人’?這聖人豈是好當的,胡亂嚷什麼?”佛兒忍疼笑道:“弟子知錯,再也不敢了!”且說那護門夜叉急匆匆奔上大殿,叫道:“大王!禍事了!禍事了!”那赤眉大王卻在殿上休息,聞得此訊;托地跳將起來;問道:“亂嚷什麼?什麼禍事?”

 夜叉道:“大王!城外來了一夥人,自稱是什麼‘天生聖人,忠孝仁義陶三郎’前來替天行道,掃蕩太湖。叫大王自家綁了去投降,道半個不字,片時就打進來哩!”那魔王驚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此話不假,想我縱橫四海以來,會過幾多豪傑好手?卻並不曾聽說過一個什麼‘天生聖人’‘忠孝仁義’這般名號?果又是何角色,敢來惹我?”急問:“他來了多少人馬?”

 夜叉道:“大王,他沒許多兵馬,只三個人!”魔王罵道:“我把你個該死的!只此三人,你他娘這等大呼小叫亂嚷什麼?想我一城兵馬,千千萬萬;還懼他三個怎的?”教:“小的們,給我抄傢伙去捉了這陶三郎;看他還稱什麼‘聖人’?”即披掛結束,拿了兩根熟銅鐧,列了陣勢來會三郎。

 這廂三郎等了許久,不見信息。張魁笑道:“想是聽說師父名號怕了哩。”說不了,就那城中一聲吆喝;各色妖魔刀槍林立,旌旗招展,簇擁著那赤眉大王走出來。好魔王:

 頭頂金盔光豔豔,身披甲冑亮灼灼。赤眉兩飄真瀟灑,眼若銅鈴掣電波。

 銅鐧雙拿無情手,縷金黃靴腳下著。形比牛魔兇更猛,名揚華山赤面魔。

 三郎見了心道:“好個魔王!”那魔王當先喝道:“那個是陶三郎?”三郎高聲應道:“爺我便是!”魔王打量一番;問道:“向日洛陽蕩魔,人稱觀音門徒的遮莫是你?”三郎道:“便是爺我!”魔王喝道:“好你個陶三郎,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敢如此無禮,鬧我門戶?”三郎罵道:“不知死的潑怪,殺千刀的魔王!爺我今走南闖北掃蕩妖魔,今聞你這無知孽畜強佔太湖水府,播亂良民之地。如何敢稱是自己門戶?如今我興兵來此,你若好生伏善,我可存你一條賤命。十分違拗之時,只恐你挨不得我這一棍打,可惜了你的修行。”

 魔王笑道:“量你有何手段,這等海口浪言?敢說拿我之話?”三郎笑道:“我的手段可高了,若變三顆頭,絕不少半個。要變八隻手,也不少一雙。若是駕起筋斗雲啊;只恐你眼花,難辨我的去向!”魔王冷笑道:“量你這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輒敢稱什麼好手段?休要在此亂談,我便捉了你來;剝皮抽筋,方消吾恨。不要走,吃我一鐧!”即揮鐧打將入來。三郎喝道:“潑魔!怎敢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