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29.誰的主意





但崔瑜並未質疑兄弟無禮,反也嘆說:“如今再叫你退親,你也必不會應了。”




“大哥,”崔珏正色,“既已定親,便是許諾,怎可輕易毀約。旁人是旁人,我們是我們。”




崔瑜又嘆了一聲,起身拍拍兄弟的肩膀:“行啊。安國公此人,你就且留心些與他相交吧。”




他不用崔珏送,自己披衣出門。




崔珏拿起書,卻不記得自己方才看到了何處。




他只得翻回去幾頁,重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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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日,崔家向安國公府請期,兩家將婚期定在四月初九。




溫夫人並不要紀明遙自己繡嫁衣,而是早便專撥了八個繡娘到她院中,替她做所有會用到的針線,包括婚後送夫家人的荷包、香袋等小東西。紀明遙自己只管提要求和驗看成果。




幾日一閃而過。




很快,便是紀明達出閣前夕。




晚飯後,溫慧來到啟榮院。




在女兒出嫁前,她最後對她殷殷叮囑:“雖然是嫁回舅舅家裡,可做人外甥女和做人兒媳並不一樣,連做人的外孫女和做人孫媳也不一樣。你到了溫家,勿要再以理國公府外甥女的身份自居,更不要再當自己是從陽的表姐,總是拿住他的不是,直接教訓他。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夫君,你也要先做好兒媳、孫媳,真有什麼事,娘才能好好護著你……”




“娘——”




離家前夜,紀明達也感慨萬千。




她想謝謝娘,也想對娘道歉,她還有……許多埋怨的話想和娘說,更想說她捨不得娘、捨不得家裡……




可最終,她只是緊緊靠在娘懷裡,只能說出:“我知道……我都知道……”




“請娘放心就是……我都明白……”




溫慧知道女兒並沒有全明白,可再多的,只憑她說不行,還是要靠親身體會才能徹底懂得。




現在她又覺得,萬幸女兒是嫁回她孃家,不管有什麼事,憑兩家的情分,孩子總不會受大委屈。




從明遙看,崔家與明達……的確不合適。從前,是她太過信任明達了。明達學去了她祖母的劣處,真有些過於高傲、目中無人。




或許正如明達所說,那夢是天上神仙給她的警示罷。




想著想著,溫慧又後悔沒有盡力教女兒更多。明達可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親骨肉啊!她怎麼那般輕易就對自己的孩子失望了?她年輕不懂事的時候,爹孃也是這樣對她的嗎?孩子是被老太太教壞的,她當只怨老太太才是,為什麼要怨自己的孩子?




母女倆抱在一處,都哭腫了眼睛。




……




次日,溫從陽前來親迎。




他面龐瘦削,笑容溫和,一身喜服端坐馬上,竟似玉樹芝蘭。




都知他腹內草莽,這門親事也算一波三折,安國公府堵門的兄弟姐妹都未難為於他,走過禮數便放他入內。




新郎翩翩年少,新娘的面龐雖被掩在蓋頭之下,卻身形筆直、端儀大方,真似一對璧人。




再看新娘身上的蹙金繡雲霞百鳥真紅嫁衣和蓋頭竟全是自己親手繡制,一時間,滿室讚美聲更是不絕於耳。




“果然是紀大姑娘!這若不說,誰敢信是自己做的?”




“這世上哪裡有紀大姑娘不會的事,她若是個男人吶——”




“滿京裡就這一位齊全姑娘,到底還是理國公府有福氣。”




還有更低聲的議論:




“雖然國公夫人疼女兒,可真比起來,溫家這位小爺還不如我家的混蛋小子呢。我家小子起碼會說幾句論語,還會背兩句詩!”




“怕不是成親之後,紀大姑娘平常唸書,都能念得新郎官頭疼吧!”




“你們說,新郎官……字認全了嗎?”




“哈哈哈哈……”




這些藏在暗處的、飽含酸意嫉妒的言語自然沒有傳到新郎新娘和主家人的耳中,可光是聽著眾人對紀明達的讚美,已經叫溫從陽心有怒意。




——他就知道!人人都會說他配不上紀明達!




又不是他想娶的!




安國公更不想再看女兒和新女婿。




他名冠京城的好女兒,若非年長的兩個皇子都是淑妃之子,三皇子也幾無登位之望,她早已是宮中皇子妃!如今竟就下嫁給了這等……這等無用的蠢材!




為全家體面,安國公不能在人前露出任何不滿,仍然端著微笑。




但他餘光多看了幾眼正不斷拭淚的夫人,心想,二丫頭雖然不孝不悌,到底留住了崔家這門親,三丫頭再說……四丫頭的親事他已看準了,只要一切順利,也就不差虧嫁這一個女兒。




而紀明遙與紀明德、紀明宜三個妹妹只在後堂作伴,沒出來相送長姐,也就沒與溫從陽見面。




崔珏與理國公府並無交情,且今日在御前當值,也未前來賀喜,崔家只有孟安然到場。




紀明達拜別父母尊長,辭別兄弟姐妹,十里紅妝,嫁往理國公府。




國公嫁長女,國公府娶媳,兩府賓客如雲,幾乎滿京喧鬧,令人望之欽羨不已。




……




一夜不曾安睡。




紀明達睜開眼睛時,她的新婚丈夫溫從陽已不在身側。




未及多想,先感受到的是腰疼、腿疼,還有……雖然上過了藥,也仍有撕裂般的疼。




她皺眉忍下痛呼,到底有些許聲音飄出來。




帳外早便候著的陪嫁嬤嬤丫鬟忙掀帳服侍,回說:“姑娘……大奶奶,大爺兩刻鐘前起的,已經梳洗了,到原來的院子晨練去了。昨晚這裡老太太和太太都派人來說,讓奶奶不用早起,儘管歇息夠了再去請安,現下才卯初一刻,奶奶是不是再睡會?”




“不用。”紀明達自己坐起來,吩咐,“替我更衣吧。”




多少人為這一聲開始忙碌。




紀明達被扶到妝臺前坐下,疼痛讓她緊閉雙目。




陪嫁的奶孃自是看出了緣故,忙心疼說:“奶奶,還是……再上一回藥吧。”




雖然換了親事,可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弟,新婚初次,大爺竟不多疼惜姑娘些個,反這樣——




但這話說出來,就是讓姑娘和大爺更不好,奶孃只得忍下不提,又勸一遍姑娘。




也或許是……大爺不會呢。




“好。”紀明達不再逞強。




過會就要去敬茶見禮……況且,她也著實坐不住了。




又上一回藥,她果然好些。奶孃在椅子上鋪了兩層墊子,才再請她坐。




感受著不適漸漸舒緩,紀明達終於能分心想,這事……竟如此無趣又粗糙幹礪,怪不得……怪不得娘不喜歡爹多留下。




等她有了孩子,等孩子養住……她也不管溫從陽夜裡人在何處了。




終於梳妝完畢,已是小半個時辰過去,溫從陽卻還沒回來。




奶孃要讓人去請,紀明達讓不必,命:“先叫院裡所有的人過來見我。”




丫鬟便忙去傳話。




大奶奶召見,新房院裡所有服侍的人很快聚齊。




紀明達一一把人認過,記住每個人的臉,又數了從前近身服侍溫從陽的丫頭基本都在,只差一個人不見。




那就是李如蕙。




她發出一聲冷笑,並沒多問,只吩咐奶孃:“該請安了,讓人都散了,去把大爺請回來吧,不必說這裡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