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29.誰的主意





碧月幾人很快裝了點心回來。紀明遙又派她和青霜隨那媳婦一同過去,替她致意問好。




崔家的媳婦一走,溫夫人便嘆氣:“我就知道你不去!”




紀明遙“嘿嘿”笑,說:“我想多在家一日還不好麼?”




“怎麼不好?”溫夫人不捨地摸著她的肩膀,“崔家已經在看日子了,不在三月就在四月,你想懶就懶吧。”




也不知這孩子到了崔家還能不能這麼快活、自在。也或許,她會過得比在這安國公府上好得多……




紀明遙一點也沒有“待嫁女子”該有的羞澀,笑說:“那我可就回去歇著了!”




“去罷!”溫夫人揮手攆她。




她一去,溫夫人便命紀明德:“你也歇著去罷,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今兒也不用在我這乾坐著了。”




紀明德先忙說:“為太太分憂,不敢說辛苦,太太才辛苦。”




溫夫人笑了笑,只說:“好了,去吧。”




紀明德只得行禮告退。




出了正院,她便向啟榮院來。




紀明達正在東廂房繡她蓋頭上的最後一隻鴛鴦。




大周風氣,高門之家的女子出嫁,若對自己的女紅有自信,皆是親手繡制嫁衣、蓋頭,至少也會自己動手繡上幾樣。




紀明達的繡技在滿京女子中實屬頂尖,幾乎能與宮中繡娘媲美,她又勤奮好強,不肯輸於人,自然不肯將嫁衣假手於旁人。




她嫁衣的衣料、繡樣,皆是前歲秋日便定好的,只待定親便開始做。偏去年春日才定親沒幾日便退了,又直到秋日才又正式定下。




從去年九月初一到今日,共四個月餘,除過年不能動針線的幾日外,她幾乎沒有一日稍歇,終於將要完工。




大姐姐在忙,紀明德不敢打攪,也在旁拿了繡繃動手。




啟榮院的東廂房便是繡房,她常過來,便在這裡也留了她的針線。




又過三刻鐘,最後一針繡好,紀明達小心收線,將鴛鴦舉起,放在日光下看。




絲線和金銀線、米珠、寶石的光華照遍滿室。




紀明德不由便放緩了呼吸,讚歎道:“真是……精妙絕倫,這鴛鴦是和活的一樣不必說,連水都像流著的。”




紀明達自己看過,也覺得滿意,笑道:“熟能生巧,你勤加練習,或許比我做的還好。”




紀明德搖頭:“這也要看天分的。”




琴棋詩書、騎射女紅,大姐姐在哪一項上都極有天分,又肯下苦功,所以樣樣都做得好。




丫鬟過來捧走蓋頭,和喜服一起掛好,又用乾淨的綢緞遮住。




紀明德又趁便賞了一回大姐姐親手繡好的嫁衣,不免感嘆:“也不知等我出閣的時候……吉服會是什麼樣……”




她已經十六歲了。只比她大三個月的二姐姐早定了東床快婿,只等出閣,她卻連人家都無。




這大半年,太太是比從前頻繁帶她們姊妹出去,也常與人誇讚她。可這麼久過去了,為什麼她的婚事還是毫無消息?




是太太……都不喜歡相問她的人家嗎。




老爺仍每月叫人給她送錢,為什麼不替她做主?




正哀愁間,紀明達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別急,我十七才定親,今年十八了才要出嫁,可見好事多磨,對咱們都是一樣的。等我和二妹妹的事完了,全家就都要操心你了。”




紀明德不禁掉淚:“只怕我沒有大姐姐的好福氣。”




紀明達更加柔聲,笑道:“你是紀家的女兒,怎麼會沒有福氣呢?放心吧。等我騰出空,也能替你相看人家了。”




三妹妹從前心儀溫從陽,她並不知,但即便她知曉,也不能再反悔嫁他了。




她也不願反悔。




這一年,她與三妹妹日漸親密,每日作伴,她更不願看三妹妹為親事苦悶憂心。況且,三妹妹這樣勤慎聰慧的女孩子,理該婚事美滿,一生富貴榮華。




紀明德喜得又笑,忙說:“妹妹無能,還累得姐姐為我操心。”




“這怎麼是你的錯?”紀明達笑道,“緣分沒到罷了。”




紀明德便與她靠得更近,低低說起方才在正院見到崔家來人的事:“二姐姐竟真不出去,也不知崔家會怎麼想。”




有這樣好的夫婿,卻毫不用心,真是……叫人羨慕。




紀明達卻說:“和那樣的人有什麼好出去的。何況二妹妹是國公之女,出去是給他家顏面,不出去,也是他家沒那福氣罷了。”




紀明德驚了好一會,回過神忙想解釋:“我、我——”




她怎麼忘了,這話好像……好像大姐姐不要崔家也是不知好歹一樣!




但紀明達並沒生氣,不用她道歉,反還教她:“你也要記住這話:你是安國公之女,全大周如今只有老爺一位國公,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除了天家的人,只有配不上你的,哪裡有你配不上的?”




這話說到了紀明德心坎裡!!




她也多少次問過自己:她也是安國公府的姑娘,爹爹的女兒,憑什麼太太只疼大姐姐和二姐姐,就是不想一想她!憑什麼連老太太也最不喜歡她!




現在大姐姐也這麼說,可見……可見她沒有錯!




……




到了崔宅,碧月和青霜當面向孟恭人請安,替姑娘問好,又送上點心。




孟安然忙道謝,命收下食盒,笑道:“不怕你姑娘和你們笑話,家裡兩個孩子正都念著貴府的點心呢,滋味是比我家的不同。”




碧月忙謙虛一回,又替姑娘致意。




孟安然再問幾句明遙妹妹的身體,便命人將兩個丫鬟送出去,她則向小叔子的書房來。




崔瑜也在。




見妻子過來,崔瑜忙要相問,孟安然已笑說:“二妹妹知道是我的主意,便說不去了。”




崔瑜便嘆氣:“就該說是阿珏想同二姑娘去!”




孟安然笑道:“只怕二妹妹不信呢。”又笑話他:“幸好清芬沒說漏嘴是你的主意——”




崔瑜便看他兄弟,語氣裡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若是阿珏自己能爭氣,也不必我操心了!”




崔珏:“大哥只怕是想看熱鬧多些。”




崔瑜便要與他理論,被孟安然輕輕拽回來,笑道:“行了,四月二妹妹就是咱家的人了,何必叫人家少在家一日?”




她說:“你們說話吧,我回去了。”




崔瑜送夫人出去,回來見兄弟已經看起了書。




與阿珏說他的婚事必是自找沒趣,崔瑜便不再提未來弟妹,只說安國公:“你岳父是真一心要擁護立嫡了?”




崔珏放下書:“他主意早定,與我暗示不止一次,但我看他還有隱瞞。”




崔瑜皺眉半日,嘆道:“雖說立嫡是正統,但……你雖為陛下近臣,到底年輕位卑,萬不可輕表態度。”




畢竟,陛下之心幾乎已經昭示天下:欲立淑妃之子、皇長子為皇嗣。




皇長子在戶部一年,又勤勉謙和,毫無錯處,頗有仁君之風,衙門上下皆敬愛。




崔珏應下。




沉思不多時,他又與兄長說:“我觀他欲立嫡並非為國朝穩固,而是另有私心。相處日久,越覺此人……太過功利。”




人無衣食不能存活性命,無名利不能榮耀己身,逐利本無錯。但心中只有利益,連人情、人心都無,又怎能……再稱之為人。




這話本不應由女婿評判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