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陸嶼行被兩瓣帶著薄荷味兒的嘴唇堵上來時, 大腦徹底宕機,肚子裡那些嚴肅到幾乎稱得上沉重的告白也被結結實實地封了回去。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吻衝撞得飄然,像只被丟進薄荷園裡的大貓, 早就醉得分不清南北東西了。

陸嶼行勾住商玦的後腰, 用前一晚才剛開始學習的僅有的一點兒技巧竭盡所能地回吻。

商玦其實有點神思不屬,用最後一丁點還在運作的思維, 試圖定義他跟陸嶼行目前的關係。

猶疑不定地想:好像沒有太多精神上的曖昧?

剛刷過牙, 商玦的嘴唇擦過後還是溼潤, 貼上來時微微發涼, 一吻結束,兩人的嘴唇都成了燙的。陸嶼行撈著商玦的身子, 差點想把昨晚的事情再續上。他碰到商玦的腿根,明顯感覺商玦被他碰到時疼得瑟縮一下,終於拾起殘存的人性, 手掌箍到商玦大腿外側幫他按了按緊繃的肌肉。

他又抓住商玦的手腕, 醞釀著想要說點什麼,甜言蜜語或是表白。可看到商玦的臉, 那些言語莫名就變得難以啟齒。他動心有一陣子了, 可跟商玦的相處模式要突然從偶爾拌嘴轉成互訴衷腸的關係,難度係數實在過大。

他找不準答案,不明白有些話說出來會讓情況變得更好還是更糟。

陸嶼行不打算就此退縮, 開口:“我昨晚……”

他剛準備說話, 商玦挑起唇角, 又用昨晚那種露出酒窩的笑容看他,陸嶼行頃刻被砸得頭昏眼花。

但面前這個不是昨夜那個酒鬼, 陸嶼行從迷魂湯裡清醒過來, 頓時明白商玦並不樂意他把昨晚的事情說開。

再往深入地想一想, 商玦的意思沒準是:別鬧了,理得太明白對咱倆有什麼好處,這樣就挺好的是不是?

陸嶼行心裡悶得很。

委屈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白白地睡了。

可商玦偏偏是被欺負的那個,齊整的衣裳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今早陸嶼行清醒時輕輕掀開被子看了一眼,都被自己的傑作嚇了一跳。

這會兒商玦鎖骨上那粒長得特別勾人的小痣,周邊一圈都是被人啃的牙印,明晃晃地露在領口上。

他憋著口氣,低頭再一次吻住商玦,掌心從商玦的腰窩向上蹭到右邊蝴蝶骨。今早記得那兒似乎挺乾淨的,沒什麼亂七八糟的痕跡。

可惜他猜測有誤,使的勁兒根本就是徒勞。

商玦才不是要他“別鬧了”,只是害怕陸嶼行想跟他清算。他一旦跟感情這種捉摸不定的東西沾邊,心裡的勇氣也就變得十分無常,前一晚可以膽大包天地用手指勾對方的手背,到了正兒八經要面對問題的時候,反而惦記起了緩兵之計。

兩個人唇縫裡時不時溢出曖昧的喘息和低哼,都無師自通學會拿捏對方的本領,蓄意地勾引,好像一旦勾住對方就能把他們含混不清的關係延續得久一些,把前一晚的擦槍走火轉變成一段更加深刻的關係。

他們沒法兒停下來說話,因為知道自己一旦看見另一人的臉,就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挽留,索性先使出渾身解數暫且保留住純潔的肉/體關係。

陸嶼行心隨意動向前傾身,商玦還腫著的胸口被蹭到,刺激得倒吸了一口氣,就差抬腳把人踹開了。陸嶼行及時臨崖勒馬,停了下來。

“我得洗個澡。”商玦推開他,有點後悔昨晚陸嶼行提出要帶他去洗澡的時候犯懶沒去,貌似還發了脾氣,最後只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到頭來遭罪的還是自己。

陸嶼行知道自己在床上德行算不上好,心疼商玦會難受,立刻開口:“我幫……”

剛吐出兩個字,商玦扭開臉,簡短地回了個“不用。”

“……”陸嶼行的心疼中就摻雜進幾分心塞。

他嘗試忍了忍,可惜沒能憋住:“你昨晚可沒這麼矜持。”

昨夜怎樣都好說,清醒的時候,商玦的薄臉皮就間歇性發作了。他舌頭一下打結,同時也挺不高興,淡淡“哦”了聲就要往臥室走。

陸嶼行自知說錯話,被商玦甩了臉,忙追過去撈過對方的腰,毫不矜持地在商玦的後頸上親了好一會兒。

明明是睡過一覺的關係,接吻、上床都不覺得怎樣,商玦竟覺得被對方這樣不帶情色意味地親吻後頸太過親密,帶有一點親暱和珍重的味道。

他覺出癢,後脖頸和心臟都有點癢,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抬眼瞅瞅陸嶼行緊張的表情,精神忽然鬆懈下來。

商玦靠住洗手檯,沒說話,認真思考要陸嶼行給自己幫忙的可能性。想著那場面,自己反而臉上沒繃住,最後表情扭曲地把陸嶼行吆了出去。

陸嶼行在商玦的房間裡磕磕絆絆地找齊一身乾淨衣服,疊起放在床鋪一角,之後就像塊兒望夫石似的盯著閉合的浴室門看。

垃圾桶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在他腿邊打轉了有一會兒了。

陸嶼行沉浸在一種棉花似的感情中,在巨大的歡愉中體會到其中夾雜著的一些令人沒底的空虛,他跟商玦目前還稀裡糊塗的,於是蹲下身,決心抓住對方的命門,先跟垃圾桶暗通款曲:“他比較懶,你以後都跟我散步。”陸嶼行揪住垃圾桶茸茸的耳朵尖兒,狡詐地說:“北郊有片湖風景不錯,最近溫度上來,下週末帶你過去游泳。”

垃圾桶被撿回來時已經快入冬,A市的低溫天氣一直持續到三月才漸漸回暖。它出生到現在恐怕還沒見過湖長什麼樣,更是從未暢快地遊過一次泳。

陸嶼行說完又給垃圾桶投餵兩塊它最喜歡的凍幹,把它對商玦的一顆並不堅定的忠心輕鬆俘獲。

商玦還不清楚自己的寵物已經被人收買,艱難地把自己拾掇好出來,出來只看見一人一狗處得挺和諧。

小長假統共五天,準備和參加林旭英的婚禮用了快一半。之後的兩三天假期,陸嶼行幾乎忘了自己還有個家,白天都呆在七棟。他不知道抽哪門子風,藉口說家裡油煙機壞了,把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併搬來。

醬和醋純屬多餘,一連幾天,陸嶼行做的菜能淡出鳥來。

商玦一個蹭飯的不好指責廚子不好,但吃了幾天清淡的健康綠植,他覺得自己距離羽化登仙就差臨門一腳。假期收尾這天,終於忍不住在飯桌上發作:“你最近缺錢了?”

陸嶼行茫然道:“沒有啊。”

商玦“哦”一聲,說:“我以為您窮得連買鹽的錢都沒有了。囊中羞澀不要不好意思開口,我再借你嘛。”

“……”

陸嶼行噎得無話可說。

他自以為體貼,飯菜特意做得輕油少鹽,哪裡料到人家根本不領情?

他悶了會兒,才解釋:“你頭回被……我看網上說,要吃得清淡些。”

商玦愣了下,嘴唇動了動,又慢慢抿住。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感嘆陸嶼行的體貼還是吐槽對方過分的實誠。吃得清淡些……那也不必連著踐行七頓飯吧!

他用箸尖戳了戳碗裡分明的米粒,在心裡吐槽完,又自顧自地替陸嶼行辯白。

這傢伙其實不是木訥……陸嶼行像小時候愛操心的大家長。好比說小孩感冒,痊癒以後總要再被家長逮著喝兩回苦巴巴的沖劑。

商玦從不會覺得這種過度的關懷惹人心煩,長大後就更覺得無比珍貴。除了親人,一輩子大概也不再會有因為照顧得太體貼而讓人煩惱的存在了。

現在他曾經至親的幾個人都離他遠去,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種會讓人覺得煩惱的存在居然離奇地又蹦出來一個。

他轉頭看了看身邊這朵讓人煩惱的溫暖奇葩,又低頭看看自己跟奇葩的椅子中間間隔的十公分距離,突然不滿起來:他怎麼離我這麼遠?

商玦心不在焉地吃著滋味寡淡的飯菜,桌下的腿輕輕顛了兩下,奇異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緒有點太活躍了,叫他無法不感到輕快,就連不滿和忐忑都好像裹了一層陽光。

手裡的筷子輕撞了一下碗沿兒,商玦心情複雜地想到,這種情感在少年時代興許可以被叫做心動、暗戀一類。但現在對他而言,這體會要比任何心動都要更加珍貴,它讓縮藏在他骨頭裡的不安和孤單都開始悄然地褪色。

商玦大著膽子用自己的膝蓋去碰陸嶼行的,是一種極其幼稚的撩撥方法。

偏偏陸嶼行從小到大沒吃過這一套,當真被他一個動作攪動心神,一邊忍不住忐忑地高興,一邊試圖把這個小動作分解出上百幀,分析裡頭到底藏了幾分他跟商玦之間的可能性。

不久前還在廚房裡親過嘴的兩個人,這會兒卻也能莫名其妙地為了一個幼稚的蹭膝蓋的舉動心旌搖盪。

這晚陸嶼行找了堆藉口不回去,早已經懶得管它們蹩不蹩腳了。他前兩天倒是規矩,晚上看出商玦似乎沒有要留下他把婚禮那晚的事情場景再現的意思,就不好繼續在商玦家裡逗留。可今晚有些特殊,明早他跟商玦都得去學校,能見到彼此的時間只有晚上的那一兩個小時。

已經好好歇過兩天,商玦又恢復活蹦亂跳的狀態,陸嶼行把他充滿活力的面貌看在眼裡,心頭微動,看到半年前撿回來的病貓有了痊癒的跡象,忍不住高興。

兩人腦子裡裝著相同的念頭,都在想方設法地想要靠對方近一些,於是只是手指不經意地碰了一下,就順理成章地擦出火花。上回什麼都沒準備,能磕磕絆絆做到最後全憑兩人各自懷著不可告人的心事,商玦之後便準備了一堆零碎的東西囤在櫃子裡,免得自己再遭罪。

明天都要出門見人,陸嶼行剋制了許多。但因為憋著一腔難以言說的愛意,還是有股子兇巴巴的狠勁兒,直直盯著商玦,眼珠子裡的冷光在昏暗的室內顯得有點嚇人。

商玦的視野裡又只能看得見這雙含著兇光的眼睛,被注視得眉頭蹙起。

陸嶼行腰動得慢了些,腰側好看的肌肉忍得微微打顫,也沒說話,嗓子裡發出一個上揚的“嗯”的音節,算作詢問。

商玦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明說,索性環住他的脖子,仰頭親他,又親近地把額頭貼向對方。陸嶼行輕哼了聲,表情慢慢軟下來。商玦就滿意了,喜愛地摸摸陸嶼行的臉頰。

“……”

陸嶼行遲鈍地眨了一下眼,被商玦這一連串的小動作勾得忘了正事,徹底不動了,微微偏頭蹭了蹭商玦的手掌心。

“……”商玦也有點宕機,被對方生生停下這麼吊著,忍著難受跟陸嶼行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晌。

半天后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們都很喜歡這類除了顯得親暱以外似乎沒什麼其他意義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