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就是埋了一下脖子而已, 陸嶼行卻彷彿受到驚嚇,立時拉開跟商玦之間的距離。

他耳根熱燙,卻不發一言。仗著對面的是個沒意識的酒瘋子, 近日來掩飾得很好的情緒肆意地洩露出幾許。陸嶼行對上商玦無辜的眼神, 輕出一口氣, 肩膀無可奈何地塌下。

商玦忽然有種, 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陸嶼行的事的錯覺。

望著陸嶼行通紅的臉, 商玦感覺自己也要被傳染,被酒精麻痺的大腦開始暈眩。好好的空氣充斥著讓人想逃開的曖昧, 他有些不會應對,移開目光。落在陸嶼行眼裡就是徹底喝蒙了。

陸嶼行警惕地看他:“你抱我幹什麼?”

商玦:“……”

你管剛那個叫抱?

商玦疑心陸嶼行那張紅臉是不是被氣的, 畢竟從高中畢業後他就再沒跟陸嶼行開過這種幼稚的玩笑了。

佔過心上人的便宜,陸嶼行哪裡會不高興。兀自平復好心情, 帶著商玦到臥室,說:“湊合睡吧。明早你自己洗漱, 我不管你了。聽見沒?”

商玦:“嗯。”

商玦靠床板坐著,自己也嫌棄一身酒氣,連被子都不肯碰, 打算等陸嶼行離開就自行去洗澡。

陸嶼行幫他脫掉外套,強硬地把他塞進被窩, 道:“我走了。”

商玦捏著被對方蓋起來的被角,又“嗯”了聲。

陸嶼行偷偷地多看了他幾眼,從商玦的臥室離開了。

他走後,商玦躺著發了幾分鐘呆,本來是想去洗澡的, 陸嶼行一走人卻莫名變懶, 覺得就這麼髒兮兮地睡也不錯。

真是怪了, 之前陪人應酬到深更半夜,回來都能打起精神泡澡,怎麼現在狀態變好,人卻變得愈發懶散?

商玦把被沿往上拽了拽遮住下半張臉,倦鳥歸巢般放鬆地閉上眼,嗅了嗅紡織物的香味。

磨蹭半天,他終於從床上爬起,撐著憊懶的身子到洗手間。

臥室門跟洗手間挨著,商玦聽到外頭傳來細小的動靜,類似網球砸在地面的聲音。

他推開臥室門出去,看到陸嶼行手裡捏著一顆垃圾桶的玩具球,在垃圾桶鼻子前晃了晃,抬手把球丟出去,等垃圾桶屁顛屁顛撿回來,陸嶼行就把這拋接球的過程樂此不疲地重複一遍。

“……你怎麼沒走?”商玦的嗓音被燻得低啞。

陸嶼行轉頭看見他,也有些驚訝。

他扔下球,朝商玦走過來,看看商玦在酒精作用下亮晶晶的雙眼,心臟喜愛地砰砰直跳。

如果可以選,他根本不想做什麼正人君子。

陸嶼行不動聲色地靠商玦近了些,垃圾桶都不理的酒味,他卻上趕著要去湊近,說:“你睡著了我再走。”

被當成小孩哄,商玦眼睛莫名其妙有點酸脹。他笑道:“可我要是睡不著呢?”

那就更好了,陸嶼行心想。他正好有理由留下來一整晚。

商玦沒聽到他回答。垃圾桶叼著球從遠處噠噠地跑來,在陸嶼行的褲腳邊停下,活潑地搖著尾巴。商玦垂眼瞧著,有點想要把這一刻永遠定格。

陸嶼行俯身,取下垃圾桶銜著的玩具球,正想把球拋開將垃圾桶打發走,攥著球的手忽地被人按住。

柔軟的指腹蹭過他的掌指關節,細小的火花一路蔓延至脊背。

陸嶼行遲滯地抬眼,對上商玦水亮的瞳孔。

他喉頭滾了滾,輕聲問:“……你到底喝了多少?”

商玦沒說話,忽地展顏對他微笑,右臉的酒窩軟軟地陷下去。他似乎知道自己笑起來好看,有讓人頭暈目眩的功效。

陸嶼行頭腦昏然地湊了過去,近到能感覺到商玦的鼻息,帶著的酒精的味道與他自己的交織在一起,陸嶼行只是嗅了那麼一口,就覺得不勝酒力。

這傢伙喝醉了……

他喝醉了。

這幾個字像緊箍咒,把陸嶼行幾近崩塌的理智牢牢拴住。

他告誡自己:你面前的這個傢伙現在是個醉漢,所以不必擔心犯錯後清醒面臨質問。可你不一樣,你……

下一刻,這個擁有免死金牌的酒鬼有恃無恐地端起下巴,溼潤的嘴唇極輕地擦過陸嶼行的面頰和唇角,他的理智就從金箍圈裡逃脫了。

陸嶼行把垃圾桶的球攥得形變,吻商玦時卻慢條斯理,彷彿這樣就能遮掩自己早有預謀的喜歡。

商玦喉頭滾動吞嚥,一隻手在背後用力摳著門邊兒,不敢讓心裡的惶惑露餡。

這個稀裡糊塗的吻結束後該怎麼做?兩人都沒答案,索性不讓它結束。

陸嶼行撩起商玦的襯衣下襬,在他的脊樑上捋了一把。

商玦壓著嗓子喘了一聲,爾後覺得太剋制,作為勾引人的手段卻有些放浪不足,於是又低低地呻/吟出聲。

反正他是醉鬼,丟過的臉和做過的所有荒唐事,到了明天都可以用一句“神志不清”打發。

此舉效果顯著,陸嶼行整個身子不受控地貼了上來。商玦瞥見陸嶼行的耳朵,紅到了嚇人的地步。他摳著門邊兒的手鬆開,去摸陸嶼行的耳朵,比預想中的還要更燙。

陸嶼行輕輕戰慄了下,用身體把商玦帶進臥室內。房門閉合,垃圾桶的球被隨手丟開,不巧落在了門的另一側。

垃圾桶蒙圈地瞅著緊閉的門縫,叫喚兩聲發現沒人搭理,只好失落地回自己的狗窩黯然神傷。

*

滿屋的酒味一直殘存到清早,商玦醒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他頭疼得厲害,不過對前一夜的種種倒是記得十分清楚。

‘你睡著了我再走。’陸嶼行昨晚在客廳是這麼說的。

商玦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床鋪,嘴角抽了下。

真就這麼走了?

他翻身換衣服下床,身上好幾處被磨得紅腫,碰一下既疼又脹。商玦的褲子穿得異常艱難。

推開臥室門出去,空氣裡瀰漫一股甜香,商玦發怔時,陸嶼行正好從廚房裡出來。

兩人毫無準備地對上眼,前一晚亂七八糟的場景不受控制地被憶起。開過葷,好像連氣質都有了微妙的變化,眼裡有體力消耗後的倦意,又莫名很精神。

“……”

“……”

陸嶼行垂下眼皮,率先開口:“我早上遛過狗了。”

商玦問他:“你哪來的鑰匙進門?”

“從你褲子裡翻的。”

商玦點了下頭,“我那條褲子呢?起床的時候沒找著。”

陸嶼行:“都洗了。”

陸嶼行看見商玦鎖骨上被自己留下的痕跡,轉開目光。

他等了一會兒,商玦卻只問:“什麼味兒那麼甜?”

“湯,給你解酒的。”陸嶼行以為商玦會先開口說一句“我昨晚喝醉了”,把整件事翻篇兒。

過了一夜,越過那條分明的界限,陸嶼行的忐忑全然沒了,像只饜足又厚臉皮的大貓,此刻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打算好好守著商玦。來日方長。

“謝了。”

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昨晚的事。

商玦:“你哪兒來的鍋煮湯?”

陸嶼行:“從我家搬過來的。”

商玦看看時間,不知道陸嶼行什麼時候醒的,不光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樣,還順帶遛過狗、從家裡搬來幾件傢俱,做了解酒湯和早飯。

商玦在餐桌坐下,身上酸得厲害。他皺了下眉,有點想抱怨。可想到也是自己作的,他把怨言默默吞下。

陸嶼行這時說:“我還買了點藥。你疼不疼?”

終於找到宣洩口,商玦慢吞吞應了一聲。

陸嶼行卻聽得難受。

他很喜歡昨晚做到最後的時候,商玦不管是舒服還是難過,都無顧忌地表現出來。而不是像現在,把什麼都藏起來。

他有些懊惱,沒明白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對,讓商玦下了床之後又變成這副沒安全感的樣子。他同時也難過,覺得他們兩個人此刻不應該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他不覺得商玦昨晚是徹底斷片兒的狀態,應該沒哪個酒鬼能配合地任由他那麼……擺佈。

商玦二十歲時那股有點叛逆的傲勁,在多年後逐漸被漫長的孤單消磨大半,偶爾在陸嶼行面前顯露,又迅速地收了回去,大概是不願意讓自己顯得太不識好歹。

陸嶼行寧願商玦不識好歹些,否則欺負商玦的時候,總會感覺心疼。

商玦髒兮兮的,也沒來得及洗漱刷牙,陸嶼行端來一碗甜湯給他,商玦不顧身上髒淨,捏著勺子就喝。甜湯一口一口下肚,胃裡舒服一些。

陸嶼行坐在他邊上,看著他喝。

解酒湯多以酸口或酸甜口為主,但陸嶼行知道商玦不愛喝,就用蘋果和蜂蜜等等熬了一盅甜湯,看他還算喜歡,不由得放下心。

商玦擱下勺子,一轉頭,瞧見陸嶼行傻兮兮地在看自己。他心情忽地明快起來,挑起唇角,“我臉上又長題了?”

沒長題,可陸嶼行喜歡看。他頓了頓,靠過去在商玦的唇畔輕啄了一下。

商玦呆了一下,沒躲開。

陸嶼行偏了下頭,得寸進尺想吻得更深。商玦卻猛地撇開臉起身,轉頭扎進臥室。

陸嶼行索吻不成,被懵然地留在餐桌上,獨自凌亂。他難以置信,甚至懷疑昨晚當真是一場醉酒後的荒唐,跟商玦本人的意願沒有一點關係。

約莫三分鐘後,他等來商玦從臥室裡出來。

陸嶼行這幾分鐘時間被許多種情緒輪番襲擊,看到商玦,張口想要道歉,表白,表情凝重又嚴肅,意圖向商玦表明自己並不希望兩人之間只是一段露水情緣。

他大段的腹稿最終沒有用上,商玦幾步過來,挾著冰涼的薄荷香味,重新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