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113 章 養一隻小木魚

穆影帝見多識廣,相當沉穩地收下了家裡的樹舉起的大水缸,買了幾條魚。

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顯然飽受震撼,被系統繞著圈拽了好幾下,才回過神,含住塞到嘴裡的青蘋果棒棒糖。

熟悉的微酸味道在口腔裡蔓延,後面跟著的是甜,呼吸都像攙進甜津津的青蘋果香氣。

少年的眼眶忽然紅燙,他被長大後的自己扶著,抱住滴溜溜繞著自己打轉、努力偽裝成路過無辜小棉花糖的系統:“……蘇格拉底?”

一團插滿了棒棒糖、惟妙惟肖的小棉花糖被識破了偽裝,僵在小主人的懷裡。

完全沒想到會被認出來的掃地機器人一秒就掉了滿地的句號,大哭著往外倒碎零件,一大堆早就沒用的殘骸全嘩啦啦掉了一地。

穆寒春給掃地機器人起名叫“蘇格拉底”,還試圖再買一臺叫“柏拉圖”的陪伴型機器人回來,當小木魚的三歲生日禮物。

掃地機器人感到威脅,非常緊張,每天晚上都偷偷賄賂小主人,給小木魚塞撿瓶子換錢買的棒棒糖。

小木魚安慰好朋友,沉穩地讓掃地機器人不要怕,又跑去告訴爸爸媽媽,自己不想要新的陪伴型機器人,想要一把小玩具槍。

聽到這個願望,寧鶴還很驚訝,蹲下來問:“寶寶喜歡玩具槍嗎?”

……其實是不喜歡的。

小時候的穆瑜會想到要玩具槍,是因為有人趴窗戶嚇唬他,他要和那些妖怪影子作戰。

但發誓要保護好朋友,堅定點頭的小木魚,還是沒說出實話。

寧鶴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她也不認為小木魚真喜歡玩具槍,他們家的小朋友天性溫柔過了頭,好像把爸爸媽媽心軟的地方全繼承了下來。

她沒有忽略這件事,和丈夫討論了好幾天,又去諮詢了幾個兒童教育心理學的專家,都說這種情況不要緊,只是孩子年齡增長,發展出的新天性。

但寧鶴和穆寒春還是不放心。他們瞭解自己的孩子,小木魚喜歡自然、喜歡畫畫,忽然想要一把玩具槍,如果是興趣發展自然好,可也沒準是被欺負了。

爸爸媽媽總是出差,小朋友被欺負了,也沒辦法一秒鐘飛回家保護寶寶。

他們開始重新考慮是不是要暫時放下事業、迴歸家庭,他們的孩子三歲了,是最需要爸爸媽媽的時候。

俱樂部自然不會願意——穆寒春的成績雖然滑落嚴重,商業價值卻依然是頂級,寧鶴帶領醫療隊維持的高救援成功率,也是這些極限運動不被轉移進虛擬空間的基礎。

他們本來就是林家資助養大的孤兒,林氏會從這些孩子裡挑出特別有天賦的,重點培養,把他們推上各種刺激的賽場。

這聽起來像是天經地義,報恩是天經地義,一輩子替林氏集團賣命也是,他們被林家賦予了價值,就理當把自己最後一點價值榨乾來報答。

“……可這是歪理。”寧鶴攔住追到家裡來,恩威並施的俱樂部負責人,讓丈夫把小木魚帶回房間,“當初培養我們用的資金,我們已經替俱樂部賺回了七百倍。”

“你看……賬怎麼能這麼算呢?”負責人被她詰得一僵,搓著手哂笑,“我們還像過去那樣合作不好嗎?有錢大家一起掙,沒必要分得這麼清……”

極限運動轉移到虛擬設備上,只在意識世界開展的趨勢,近年來愈演愈烈,實體俱樂部已經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最後兩棵搖錢樹也要跑,俱樂部這邊哪裡肯願意,見實在說不通,索性圖窮匕見:“穆車王也不希望他的成績受質疑,記錄被廢除吧?”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但俱樂部沒了這兩個人,也和垮臺差不多,索性大家一起魚死網破。

……穆寒春沒有立刻做決定。

面對這種兩難的抉擇,任何人都不可能說做決定,就毫不猶豫地做決定。

夫妻兩人討論了一整晚,他們最後悄悄開門,去問寶寶。

小木魚抱著玩具槍,藏在被子裡睡覺,揉著眼睛聽爸爸媽媽問“想不想爸爸媽媽辭職,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

“……我沒有點頭。”

十三歲的少年蜷起身體,被長大後的自己環住,劇烈的哽咽聲停不下來:“我沒有點頭……我猶豫了,沒有點頭。”

他趴在門縫邊上,偷偷聽了爸爸媽媽的談話。

他不想讓爸爸的獎盃被收走,不想讓媽媽和自己一樣,被那些壞人捉弄欺負。

他知道爸爸其實依然喜歡賽車,就像媽媽依然熱愛飛行。三歲的小木魚其實已經有一點憂鬱,有時候會含著青蘋果味道的棒棒糖託著腮幫想,自己是不是不該出生。

因為這些想法,那個藏在小被窩裡、緊緊抱著玩具槍的孩子沒有點頭。

如果點了頭,爸爸媽媽就會辭職,就不會應俱樂部要求,去跑那最後一次勘路。

如果點了頭,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不會有失事和火災。

這是十二歲的穆瑜會迷路,走到楝中世界的原因。他始終難以釋懷,始終覺得自己有罪——如果他那時候說了實話,後續災難性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從未被說出來的自責、懊惱、悔恨和難過,一股腦傾瀉下來。

穆瑜抱起小時候的自己,他把小木魚藏起來,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背。

“不是你的錯。”穆瑜說,“這是錯誤的歸因。”

有些事或許只有自己能原諒自己。

傷痕累累的男孩站在燥熱白亮的夏天,被自己從刺眼的世界裡抱出來,回答那個從三歲到十三歲都沒能得出答案的問題。

——不是他的錯,有罪的理當贖罪,害人的該有報應,但不論如何,這項罪責都不該落在一個三歲的孩子身上。

受害者被責備沒有把每一個環節做到完美,沒有在一個任何人都無法預料的關口,做出馬後炮的所謂“正確”選擇,沒有這種道理。

“我不是受害者。”十三歲的男孩用力擦乾眼淚。他抱住自己變成棉花糖的好朋友,他還能找出大榕樹身上因為自己受過的那些傷,他的爸爸媽媽葬身在一片火海……是他沒有保護好任何人。

穆瑜摸摸反派大BOSS的腦袋,告訴小時候的自己:“是。”

“我不是受害者。”反派大BOSS說話帶著鼻音,蒼白的臉龐漉溼,用力擦眼睛。

穆瑜溫聲糾正小時候的自己:“是。”

反派大BOSS低著頭,把肩膀挺直:“我不是。”

穆瑜也沒想到自己小時候這麼倔,怪不得會和他的樹吵架——畢竟一人一樹思路總是對不上,又都倔得八匹馬拉不回,的確很容易出誤會。

大榕樹又擔心又緊張,徘徊著走來走去,時不時就試圖悄悄塞過來一顆糖。

穆瑜把那些糖慢慢擺成笑臉,他沒有再急著開口,只是把糖塊嚴格對稱地放在該有的位置。

“好吧。”穆瑜說,“不是受害者。”

系統急得團團轉,被小槐樹枝暗中拽走,趴在大榕樹的枝葉間偷偷看。

穆瑜擺好一個水果糖拼成的笑臉,又把那些碎零件拿過來修。他比少年時的自己多了很多技能,這些早已破碎扭曲、看不出形狀的零件,被熟練地重新修復。

零件被組裝起來,變回一把漂亮的小玩具槍,有炫酷的迷彩揹帶。

少年反派大BOSS睜大了眼睛。

“你說得對,負責守門的小木魚,生來就要保護這個家。”

穆瑜把玩具槍鄭重授予他:“走吧,我們去解決真正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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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這些天相當不好過。

公司集團的內幕毫無預兆,被髮布在公開的網絡上,其中不乏大量暗箱操作、雁過拔毛,更要命的是居然樁樁屬實。

這些內幕放在普通公司,最多也就是被嘲一句想賺錢想瞎了心,輿論早習慣了資本逐利,反倒不會有什麼太過度的反應。

可林飛捷一直以來營造的形象都極為正面,企業也一向以“良心”昭彰,有過往做對比,自然一石激起千層浪。

至於來勢最沉、最兇猛,也是最大的那個浪頭,無疑是“峰景傳媒總裁疑似虐待兒童”。

病房裡的林飛捷本來就沒醒多久,看見助理戰兢兢送過來的平板電腦,差點再躺進搶救室。

不得不說,這八卦新聞的標題起得相當有水平——明明是林飛捷的養子舉報和指控家暴,可這樣一模糊,再配合峰景傳媒招收新一批少年練習生的公告,就難免把人往另一個方向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