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子 作品

第96章 世界四(二十三)

謝文英抬眸,清冽的目光打量著四周,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看著他的神情,或惱怒異常,一副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的模樣,或緊握雙拳,看著他如今落魄的樣子,不禁暗暗鬆氣,或怨或恨,全部的情緒,都投注到他一人身上……




眾生百態,不外如是。




隨著上首之人施加威壓,雲凝峰眾弟子齊齊噤聲,但謝文英察覺到,仍舊有鋒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似一隻長箭,意圖擊碎他臉上的沉靜如水,看到他的張皇失措,落魄不堪。




“你可知錯?”




謝文英腰背挺直,比雲凝峰山巔的長青柏樹,還要挺拔屹立。他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向他的師父,師父面容平淡,如同他剛進入雲凝峰那般。數十年匆匆而過,謝文英猶記得,那時他揹著一柄沉重的劍,走過險峻的山峰,越過幽深的潭水,終於見到了一位鶴髮長者,輕撫長髯,朝著他走來。




長者一眼瞧出來謝文英的根骨不凡,又從他的言談舉止,神情面容中,認定他心性純粹,非旁人所能比擬。白鶴長鳴,在雲凝峰響徹著嘹亮的聲音,幽深悽遠,久久迴盪在謝文英耳邊。長者望著雲霧繚繞,目光深邃,沉聲道:“竟然得見大運道者,不知是福是禍。”




謝文英當時年紀尚幼,聽不懂長者虛無縹緲的言辭,只見長者轉過身,輕輕拍著自己的肩膀,說道:“日後,你便留在這裡練武。定然要心無旁騖,以武學為先。”




昨日種種,尚且彷彿在昨天。不過須臾片刻,謝文英便抽長身量,面臨著眾人的指責。謝文英是不解的,不清楚以練武為先,遠離俗世的雲凝峰,為何變成了如今這副面容。同小鎮的鎮民一般,雜念叢生,令人再生不出半分情意。




謝文英聲音涼薄:“我既無錯,又談何認錯?”




站在上首的師父還未開口,一名弟子便猛然衝到了謝文英面前,他按著腰間長劍,幾乎下一刻便要提起劍來。大殿中,寂靜無聲,唯有葉慕雅帶有責備的聲音響起。




“師弟,不可!”




謝文英直視著面前氣勢洶洶的弟子,黑眸幽深,泛著刺骨的寒意。那衝動之下,挺身而出的弟子,雖然知道謝文英周身的經脈被封鎖,如今宛如廢人,但仍舊被謝文英身上的駭人氣息,驚嚇到忘記動作。那弟子狼狽地收回長劍,看了葉慕雅一眼,靜悄悄地退回了人群裡。雲凝峰其他弟子,見到此等情狀,都以為是因為葉慕雅,那弟子才匆匆收劍。




師父開口道:“事情明瞭,你卻不肯認錯,殿下幾人,都是那日受傷的弟子,是你的同門,若你對雲凝峰有半分情意,便將解藥交出來,解開他們的痛苦。”




謝文英扯了扯嘴角,眼眸中一片寒涼:“弟子無錯,也無藥。”




師父便不再開口,白季青面帶惋惜,輕聲嘆息:“大師兄若是不說,便要按照門規處置。”




謝文英側身,烏黑瞳孔中,蘊藏著洶湧的波濤。那日水牢中聽到的傳聞,字字句句他都記憶在心中。與寶扇彼此依偎,鴛鴦交頸時,謝文英並不曾追問出口,他不想兩人的親暱歡好,還要討論著無關緊要的第三人。謝文英初時,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才以為寶扇如同雲凝峰眾弟子一般,棄他如敝履。可當謝文英沉浸於溫香軟玉,歡好纏綿時,意識才逐漸清醒:寶扇這般心思純粹,哪裡會與白季青沾染分毫。可謝文英相信寶扇,並不意味著他對於白季青同樣信任。




深夜漫漫,無論是何種藉口,都不該是白季青可以闖入一個柔弱可憐的女子房內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