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舞玥鳶 作品

第21章 強者的支配

 城樓上的旗幟被北風颳得獵獵作響。

 皇帝的豪言壯語放得斬釘截鐵, 但一眾文臣武將們卻對此並不樂觀。

 即便昨夜剛剛在皇帝的帶領下取得一場大勝。

 自先帝在朝時,大啟對燕然已經漸漸有落入下風的頹勢,現任“陛下”登基後, 更是荒唐了好些年。

 非但幽州被奪, 就連其他幾個州,都隱隱對中央朝廷的號令推三阻四,常年拖欠糧稅, 導致國庫空虛。

 蜀州甚至已經連續三年不曾向朝廷納稅,除了名義上還是大啟的領土, 實質上已經完全脫離朝廷掌控。

 細細算來,蕭青冥這個皇帝真正能控制的,居然只有京州一州之地。

 掌握的土地少, 人口財帛自然也少,根本無法支撐幾十萬大軍的長期戰爭,否則蕭青冥也不至於捉襟見肘到, 賣自己的血來籌錢的地步。

 一次兩次偶爾僥倖佔到上風,依然無法改變被強敵圍困的事實。

 禮部尚書崔禮和戶部尚書錢雲生暗暗交換一個眼神,齊齊在心裡嘆氣。

 從前皇帝毫無主見, 一味的退縮,叫人瞧不上, 可現在怎麼又變成了另外一個極端,過分固執和盲目自大了呢?

 錢雲生低聲道:“也罷,陛下這會正在興頭上,我等也不好潑冷水, 等陛下發現這個想法不切實際的時候, 我們再給個臺階下就是。”

 崔禮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蕭青冥沒有理會臣子們的竊竊私語, 他正在思考關於議和的事情。

 想要在兩天之內達成目標, 這件事必須要快。

 “你們誰願意擔任議和的使臣,前往燕然大營走一趟?”

 此人必須足夠忠心,立場鮮明,同時還要有深入敵營的勇氣。

 最好還要有足夠高的身份,才能鎮得住場面,顯示大啟的誠意,卻又不能太高,否則萬一被對方扣住作為人質,可就尷尬了。

 眾人冥思苦想之際,一道歡喜雀躍的聲音傳來。

 “皇兄!”懷王蕭青宇帶著隨行太監匆匆踏上城樓,他沒有穿戴甲冑,身上紋著蛟龍紋樣的常服,在呼嘯的寒風中顯得有些單薄。

 他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氣還沒來得及喘勻,先向皇帝半跪行禮:“臣弟恭喜皇兄昨夜旗開得勝。”

 蕭青冥將人扶起來:“這裡風大,你受傷未愈,應該在王府好好修養才是。”

 “一點小傷而已,臣弟已經沒事了。”懷王搖搖頭,視線落在對方纏著繃帶的手掌上,臉色微微一變。

 “皇兄,你怎麼受傷了?是不是那個叫蘇什麼的燕然太子?這裡太危險了,你還是回宮去吧。”

 懷王氣得咬牙切齒,轉頭瞪向其他太監和侍衛:“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告訴我?你們怎麼保護我皇兄的?竟敢讓皇兄受傷?”

 蕭青冥無奈地抿了抿嘴:“與他人無關,是朕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也是朕吩咐下面人不要告訴你,免得耽誤你養傷。”

 “皇兄……”懷王對上蕭青冥時,又立刻變成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都怪臣弟不好,這些天應該寸步不離地守在皇兄身邊才是。”

 “懷王殿下請放心,陛下一切安好,依臣看,殿下還是聽陛下的話,回王府養傷得好,以免又發生什麼傳錯了旨意的烏龍,幫了倒忙就不妙了。”

 蕭青宇被這夾槍帶棒的話刺得一擰眉,正要發作,一轉頭,正好對上喻行舟疏離淡漠的眼神。

 蕭青宇正要衝口而出的話瞬間被堵回喉嚨裡,瑟縮一下,默默躲到皇兄身後,彷彿有些懼怕對方。

 他很是委屈,詔獄賜死的旨意,本來就是皇兄叫他傳旨的,又不是自己的主意,幹嘛記恨到他頭上?

 皇帝剛登基時,身為少師的喻行舟按祖制開設經筵,給皇帝講課,但昏君極不耐煩聽課,經常找藉口讓懷王幫忙替他。

 喻行舟也不慣著,手裡一把先帝御賜的戒尺,打了昏君再打懷王,打皇帝時尚且守著君臣之禮不會太用力,打懷王的時候也不管那麼多,恨不得把他手掌心都打腫。

 打得懷王懷疑人生,也不知什麼仇什麼怨。

 陳太后還因此找昏君哭訴,要喻行舟進宮賠罪,喻行舟領了旨意施施然進了宮。

 結果非但沒有請罪,反而搬出師長的架勢,態度強硬地對著身為“家長”的太后一通指桑罵槐。

 指責對方縱容皇帝和懷王不思進取耽誤學業,違背先帝臨終的囑託云云。

 陳太后被懟得啞口無言,自覺顏面大失,往後再也不提這茬。

 由此可見,家長、老師和學生之間的矛盾自古以來就是不可調和的。

 蕭青冥未曾經歷過這段時間,只覺得蕭青宇對喻行舟的態度來的莫名其妙。

 “老師,青宇也只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嚇唬他了。”

 喻行舟淡淡一笑:“陛下不是在詢問,誰可以擔任使臣,前往燕然軍大營嗎?臣認為,此人非懷王殿下莫屬。”

 眾人一聽,紛紛大喜表示贊同:“不錯,攝政大人所言甚是。”

 “懷王乃是宗室,完全可以代表朝廷,又曾為陛下擋箭,忠勇可嘉。”

 蕭青冥心裡也這樣認為,但這個任務相當危險,雖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可燕然太子性情暴戾,萬一觸怒了他,會不會一劍砍了實在難說。

 蕭青宇看出了對方的為難,心一橫,主動請纓道:“皇兄放心,國事艱難,臣弟身為宗室,為皇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就讓臣弟去吧。”

 “更何況,上次若非臣弟莽撞,也不至於差點釀下大禍,希望這次能讓臣弟將功折罪。”

 他可憐巴巴地仰頭望著蕭青冥,後者看了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難得你有此心,朕很欣慰。”

 蕭青冥將議和的情況和雙方的要求,簡單告知懷王。

 懷王雖然盲從於兄長,但他並非是傻瓜,他同樣不認為燕然太子會輕易放棄一百萬白銀的賠償金,無條件退兵。

 那意味著這場大張旗鼓的出兵徹底失敗,甚至會影響他將來繼位。

 蕭青冥不以為意,只朝對方勾了勾手指,用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對方耳邊交代了一句:“你到了燕然軍大營,見到蘇里青格爾,就告訴他……”

 懷王一臉疑惑,越聽越震驚,猛然瞪大雙眼,驚呼脫口而出:“這怎麼可以?!絕對不行的!”

 其他臣子們嚇一跳,面面相覷,滿臉狐疑不解——皇帝到底說了什麼?

 皇帝究竟有什麼自信,覺得單憑他一句話,就能讓太子答應放棄百萬白銀,而且竟然能把懷王嚇成這樣。

 眾臣們心裡直泛嘀咕,必定不是什麼好話。從皇帝這些天的表現來看,絕對是天大的驚嚇。

 眾人抓耳搔腮想知道,又不敢問,只好紛紛向攝政大人使眼色。

 喻行舟正要開口:“陛下……”

 蕭青冥並沒有立刻告知的打算,抬手製止了對方的詢問:“時間緊迫,懷王即刻出發吧。”

 喻行舟暗暗皺了著眉,陛下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防備他了?或者說,是防備著所有人。

 是童順那時起嗎?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蕭青冥走下城樓的背影,在對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為什麼會前後判若兩人?

 一瞬間,許多往事浮上心頭,喻行舟有些怔然,也罷,這麼多年了,他總是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下去。

 良久,他收回那點微澀的心緒,跟上了皇帝漸遠的腳步。

 ※※※

 燕然大營,帥帳之內。

 被燒燬的營地已經經過了簡單的修整,帥帳在大火中被燒禿了一角,臨時找了另外一頂帳篷湊合,內部空間侷促不少。

 蘇里青格爾大馬金刀坐於首座,其他人擠在下面圍了一圈,面對大啟前來議和的使臣,紛紛露出輕蔑又冷漠的表情。

 懷王領著兩個隨從順利進入燕然營地,隨從被攔在了帥帳之外,又有兩個親衛將他渾身上下搜了一通,確認沒有帶著任何兵刃,才將他放進來。

 懷王從小到大都是錦衣玉食的王爺,哪裡受過此等無禮對待,心中極為不悅。

 尤其是對面的燕然太子,曾在城牆下對皇兄出言不遜,懷王更是懷恨在心,更不會給半分好臉色。

 而蘇里青格爾最是厭惡,在他面前裝腔作勢的傢伙,才一個照面,兩人就相互將彼此視為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