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30章 【30】




慈寧宮後殿裡, 窗欞半開,帶著芳草香氣的春風輕拂,將金絲藤紅漆竹簾上的淡黃色絲穗都吹得搖曳。









“皇帝養了貓?”









撥轉著白玉珠串的手微微一頓,許太后蹙眉疑惑:“他還有閒心養貓?”









“想來是政務繁多枯燥, 養只貓逗逗樂子, 有助放鬆心緒。”沈御醫低垂著腦袋, 嗓音發緊道:“陛下除了臉上那道貓撓的抓痕, 其他並無大礙,只需靜心修養即可。”









許太后聽罷這話, 遲疑片刻, 多問了一句:“那貓撓得很嚴重?不會破了相吧?”









沈御醫道:“太后放心, 一道淺痕,不會留印。”









許太后這才把心裝回肚子裡, 繼續撥弄起珠串:“既無大礙, 便是最好, 你且退下吧。”









這話猶如天籟般, 沈御醫忙不迭行禮退下。









一旁的玉芝嬤嬤端著剛沏好的龍井上前:“娘娘這下可放心了吧。”









“哀家壓根就沒擔心他。”許太后哼了一聲,臉上擺出渾不在意的表情:“就他那樣不仁不孝的混賬,擔心他作甚?方才多問一句,只是怕他那張臉毀了——性情都已經這般惡劣, 若是連臉都不能看了,還有何用?”









玉芝嬤嬤眼角彎起皺紋,也不多說, 只將茶遞給自家這位口是心非的老主子:“娘娘喝茶。”









至於皇帝養貓之事,主僕倆也沒多想, 只當皇帝真是興致來了, 想養個小寵逗逗悶子。









轉過天去, 許太后從安穩睡夢裡醒來,才坐在梳妝鏡前照著鬢邊多出來的白髮,便聽下面的人來稟,說是陛下又罷朝一日。









連著罷朝兩日,許太后一張臉都皺了起來,嘴裡嘟囔著:“昨兒個御醫不是說沒事麼?如何又不上朝了?”









玉芝嬤嬤也納悶:“不然,老奴去紫宸宮走一遭,替娘娘您看看?”









許太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擰著兩道眉看向玉芝嬤嬤:“難道他這是在與我較勁?知道我將阿嫵放了出去,故意做出這副消怠朝政的模樣?”









玉芝嬤嬤怔了怔,輕聲道:“應當不會吧?陛下又不是孩子了,如何會拿政事與您較勁兒。”









見許太后一副絞盡腦汁思索的模樣,玉芝嬤嬤叉著手嘆道:“還是老奴去看看吧?”









“不急。”許太后叫住她,沉著臉道:“再看看吧,看他能較勁幾日。”









玉芝嬤嬤:“……”









得,方才自個兒說的話,太后娘娘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不過主子既這樣吩咐,玉芝嬤嬤也只得聽令,直到第三日一早,前頭又傳來皇帝罷朝的消息——









這下,許太后是徹底坐不住了:“玉芝,你去瞧瞧,看他到底是什麼病!好端端竟三日不上朝,這江山還要不要了?”









玉芝嬤嬤垂眉耷眼:“是,老奴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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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許太后按捺不住,聽到陛下再一次罷朝,宣政殿的朝臣們也是一片譁然。









“楊公,您前兩日去探望陛下,不是說陛下並無大礙麼?”









“對啊,若無大礙,如何連著三日不早朝?”









“太醫院可派人去看過了?他們是如何說的。”









一群服朱著紫的朝臣圍著宰相楊博文憂心忡忡地詢問著。若連著多日不上朝的事發生在太上皇身上,那倒不稀奇,畢竟當了那些年皇帝,晚年懶怠鬆懈也是人之常情。可當今陛下登基不到一年,且先前一直勤政,突然這般,就顯得格外反常了。









楊宰相這會兒也頭大著,明明那日見到陛下,除卻眼下有點烏青,說話中氣還是很足的,怎麼就連日罷朝?









“諸位莫急,莫急。”楊宰相抬手做了個安撫動作:“諸位都安心回各部當值,某這就去紫宸宮問安,回來再給諸位一個交代。”









有了宰相這話,朝臣們也都平靜下來,與宰相拱手行了禮,而後三五成群地散去。









不遠處的玉階上,李硯書與李太傅並肩而行,提起這事也覺得古怪:“陛下這病的蹊蹺。”









李太傅握著笏板,皺眉不語。









又走了兩步,李硯書往後宮的方向看了眼,冷峻眉宇間透著一絲憂色:“算起來阿嫵入宮也有好些日子了,也不知她在慈寧宮過得如何……父親,不然我尋人給她遞給口信,就說家中都掛念她,不知她現下可好?”









“本朝明令,外臣不可與內侍相交。”李太傅板著臉道。









李硯書面色訕然,剛想認錯,便見自家父親停下腳步,又壓低聲音道:“不過太后一向宅心仁厚,使點銀子派人傳句話,便是太后與陛下知道也無傷大雅。這幾日沒有你妹妹的消息,我這心裡也七上八下,昨日夜裡還夢到你阿孃,怪我沒照顧好你妹妹,害她年紀輕輕就和離在家,耽誤這大好年華……”









想到昨夜老妻在夢裡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李太傅現下還有些惶惶然,稍緩心緒,他看向長子:“你去辦吧,得了你妹妹的消息記得告知我。”









李硯書頷首稱是,父子倆走下那宛若龍垂其尾的龍尾道,便分開兩路,各往各的衙署而去。









彼時連綿細雨稍停,天色卻仍籠著一層灰色輕紗般黯淡,雕甍畫棟的紫宸宮寢殿內,龍鳳喜燭積了厚厚一層的燭淚,安靜不到兩個時辰的紅羅帳內又漸漸起了動靜。









堆疊散亂的錦被中,裴青玄從後擁住懷中香軟的身軀,見她烏髮堆腮,一副累極沉睡的模樣,低頭親了親她的後頸。









又抱了一會兒,雖只是靜靜貼著,嗅著她髮間淡淡的清甜香氣,不知不覺又起了興。









以前醒來時也會有些衝動,緩上一陣便好。可自從擁著她睡了這幾日,好似上了癮般,無時不刻都想在她裡面,與她緊緊相連不願分離。就如民間那支《我儂詞》唱的那般——你儂我儂,忒煞多情。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們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在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初讀此詞,只覺牙酸。直至體會到床笫間的極樂,方知何為耳鬢廝磨,何為夫妻一體。









薄被之下,大掌細細摩挲著她那身細膩雪膚,明明清醒時那樣倔強清冷的脾氣,身子卻好似水與雲做成,軟得不可思議,又如上好羊脂白玉,細膩溫潤,直叫人愛不釋手。









“阿嫵。”他擁著她,低低在她耳側喚著,換來她一聲不耐咕噥,又繼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