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100章 死神頌歌

 

四處都點著燭臺,燭臺被銅製的托盤託在牆壁上。

 

室內昏暗,可賞南還是看清了大廳中央的聖主畫像,與他手中那把巨大的鐮刀。

 

沿著走廊,賞南一步步行進,神父的長髮在燭火的照映下,像一根根飛舞的銀絲。

 

辦公室的門上有門牌號,是簡筆畫,一個將嘴大大地裂開的臉,許多尖牙,和賞南前兩天看見的懷閃的牙齒一樣。

 

“叩叩”。

 

“做什麼?”

 



 

聲音是從賞南身後傳來的,從黑漆漆的走廊盡頭,披著白色長袍的懷閃主教慢慢走了出來,他拉開帽子,“神父,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他身上有血腥味,離他越近,鼻息前的血腥味就越濃重,賞南被這股味道燻得忍不住往身後退了一步。

 

懷閃注意到了賞南躲避的動作,他加快步伐,袍子上的暗紅色血跡也終於出現在了賞南的視野當中,“神父,主教命令你回答他的問題。”

 

作為主教,作為死神,作為聖子們心中的聖主大人,懷閃板下臉的模樣極有壓迫感,他又比小神父高處許多。

 

賞南告訴了自己的訴求,並且指了指懷閃的袍子,“主教,您的衣服髒了哦。”

 

懷閃低下頭,過了幾秒鐘,他突然咧開嘴笑起來,“神父幫我洗?”

 

“聖主不會原諒他任何一名聖子的懶惰,這是比貪婪更加可怕的罪行。”賞南覺得聖主的有些話也太好用了,哪怕是面對聖主本人。

 

“好吧,”懷閃和拉開距離,撕開領子,將袍子脫了下來,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神父請進,我們談談應該怎樣完成您的訴求。”

 

辦公室內則不像外面那麼壓抑,是很正常並且常見的辦公室,不像賞南辦公室中有那麼多書籍,懷閃的辦公室……本應該拜訪書籍的書架都擺放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帶著無數鐵釘的錘子,斧頭和鉗子,鍘刀和森白的頭骨,以及掛在牆壁上的一把鐮刀。

 

和那天晚上懷閃手中的鐮刀幾乎一個樣,只是更加大,站在它的前面,彷彿直面了它的鋒利和血腥。

 

“神父,我可以答應為您去主持聖告,可你很清楚,這不屬於我的工作範疇,”懷閃請賞南坐下,“那麼,您會付給我什麼報酬呢?”

 

他蹲下來,在櫃子裡翻騰,最後翻出來一個血紅色的酒瓶,“沒有水,這個您喝嗎?”

 

“不喝,謝謝主教。”

 

“那我給你倒一杯。”

 

“……”

 

酒瓶中的液體也是紅色的,嘩啦啦倒在玻璃杯中,賞南移開視線,“您想要什麼報酬?”他有很多錢。在這個幾乎完全受教會統治的國家,神職人員的薪水完全不是普通工作能比擬的,法定工薪、平日裡從聖子們手中獲取的報酬、以及每日聖子們的侍奉,加起來的數量都非常可觀。

 

“我不缺錢。”懷閃說,“神父,我比您富有多了。”

 

“試試,你把這個喝光,我就答應你。”懷閃把一滿杯的紅色飲料推到了賞南面前,也有可能是酒,雖然賞南並沒有聞到酒精的味道,可這看起來實在不像好東西,甚至不像是能入口的東西,並且,從懷閃手中遞來的,賞南有些不太敢喝,尤其是它還被當作答應的條件——毒藥的可能性會更大。



“神父,試試看,很好喝的。”懷閃抱著手臂,整個人都陷進了沙發裡,看著無比愜意。

 

賞南覺得自己為第一街區市民的犧牲真的太大了。

 

他伸手握住杯座,懷閃繼續哄他,“我覺得您應該會喜歡。”

 

14也覺得這可能是毒藥,或者是老鼠藥,敵敵畏也說不定,因為懷閃看起來就不懷好意,而懷閃本來也就不是個好東西。

 

賞南咬了咬牙,將杯子裡的液體一飲而盡,懷閃總不會膽大包天到在這種地方毒死自己,頂多是惡作劇。

 

入口是甜的,微酸,但適口性非常好,不知道是什麼水果,很清新的味道,賞南心跳如雷,杯子被他緊張地握在手中,等了半天,沒有任何不適感,他才清了清嗓子,“喝完了。”做了太多次聖告,賞南的嗓子沙啞得不行,痛得連口水都無法輕鬆嚥下去,如果說話時音量太低,甚至不太聽得清他在說什麼。

 

可是喝完懷閃給的飲料之後,喉嚨的疼痛好了許多。

 

“主教,您……”

 

懷閃給賞南丟了幾張紙巾,“說好了,你喝了我的東西,我幫你主持一天聖告。”

 

“兔免,送神父離開,送到門口。”

 

[14:懷閃好像也是個好人哎。]

 

“你是系統,不要總是這樣粗暴地下判斷。”

 

[14:開個玩笑嘛,他那個好像是藥,你身體舒適度比之前高多了。]

 

懷閃無疑是惡劣的,賞南也不清楚閃閃是個怎樣的人,他只認識懷閃。

 

懷閃的執祭叫兔免,一個灰髮青年,瘦高得像竹竿,袍子掛在他身上,就像掛在竹竿上,他不敢陽奉陰違,一直將賞南送到了聖危爾亞大教堂大殿通往偏殿的小門門口,院子裡角落裡栽種一小片百合,賞南停下腳步,“兔免,你覺得懷閃主教是個怎樣的人呢?”

 

兔免小卻黑亮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神父,我從不在背後議論他人,我希望進入天堂後可以擁有一根完整的舌頭。”

 

“但如果您是想聽我的客觀評價的話,我只能告訴神父,”兔免語氣一頓,“懷閃主教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樣頑劣不堪。”

 

“他會給我們開很高的薪水。”

 

賞南:“……”

 

兔免的年齡比賞南大了一輪,他看著年輕的神父,心知對方前途不會拘於在神父這個位置,又道:“神父,懷閃主教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總是一個人。”

 

“您也沒有朋友,沒有親人,聖主讓這樣的兩個人相遇,一定是有所考量的。”

 

回小堂的路上,賞南迴憶著兔免剛剛說的話,懷閃沒有親人,他為什麼也沒有?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沒有親人。

 

[14:你是沒有親人,因為你出生時白髮白瞳,博拉奇從古至今都沒出現過這樣的孩子,國王教皇都被驚動了。]

 

[14:重點來了,你並不是一生下來就被認定是聖主的孩子。你的父母親人全部在你出生當天就被處死,凡事和你血緣關係的,哪怕不是直系,也都被處死,因為起初你被認定是魔鬼的孩子。是一位老修女答應照顧你,她說就算是魔鬼的孩子,聖主也會憐憫他的。你跟著老修女一直到八歲,有人在教綜找到了關於白髮白瞳的解釋,不是魔鬼的孩子,是聖主的孩子。]

 

[14:你的親人被國王授予了無數榮譽,但沒什麼用,因為他們都已經死了。]

 

[14:你那時候太小了,不記得也是正常的,雖然沒人告訴你,但國王也並沒有打算隱瞞你。]

 

關於父母親人,賞南一點有關的記憶都沒有,他甚至都不怎麼覺得難過,只覺得荒謬,無比荒謬,人命在這個國家,可能什麼都不算。

 

-

 

懷閃遵守了自己的承諾,在第二天準時到神父小堂來替賞南主持聖告。但前來參加聖告的市民們都強烈要求,即使神父無法主持,也請神父到場,因為他是聖主的孩子,他在場,可以更快地將聖子們的聲音傳遞給聖主。

 

賞南坐在臺下,看著低頭做聖告的市民們,懷閃替代了他之前的位置。

 

懷閃正經穿著工作袍時和平時不太一樣,更嚴肅了些,他暗紅色的頭髮被柔軟的帽子嚴嚴實實地擋住,領口被金屬夾子收緊,紋身大多被擋住,手腕上的紋身卻若隱若現,他指甲修剪得乾淨,輪廓分明的臉完全看不出對聖主的忠誠和敬仰,只是無人看見,市民都在專心做聖告,祈求聖主保佑警察司早日抓到嫌疑人,令他們不再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