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50章 作樣

 因為山洪,他們耽擱了一天一夜。 王滇倒是想讓梁燁休息兩天,但一來沒大夫處理傷口他不放心,二來外面的情況也容不得他們多加逗留。 在山洞裡王滇大部分時間都是坐著的,現在走起路來,梁燁才發現他一瘸一拐,皺了皺眉。 忍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開口,“你的腿怎麼了?” “不小心磕了一下,已經好多了。”王滇混不在意,眯著眼睛辨別方向,緊接著就被梁燁按著坐在了塊石頭上。 “真沒事。”王滇怕他帶著傷發瘋,太陽穴隱隱作痛,“你傷這麼重都沒事,我身體也不差。” 瘸著條腿還能抓野雞呢。 梁燁半跪到地上將他受傷的腿抬了起來,王滇半是彆扭半是惱怒,“樑子煜,你傷口不疼了是吧?我都說了沒事,放下。” 梁燁摸了摸他的腳踝,仗著他不敢亂動,慢條斯理地挽起了他的褲腿,大片青黑的傷痕看著格外刺眼。 他順著腳踝慢慢地摸了上去,摸到那傷痕處時,王滇的臉色扭曲了一瞬。 “骨頭沒斷。”梁燁捏了捏他的小腿肚子,抬頭嚴肅道:“我手上再用點力就能斷了,還能聽個響。” “……”王滇木著臉瞪著他,“都說沒事——我操!” 咔嚓一聲清脆的響,王滇疼得冷汗唰得一聲就下來了,白著嘴唇好半晌都沒緩過勁。 梁燁咧嘴笑了笑,“還說不嬌氣。” 然後掌心蓄起了些內力給他捂在了傷口處,王滇只覺得傷口酸熱發脹,那鑽心的疼緩慢地開始褪去。 “現在斷了。”梁燁篤定道:“只能我勞累些,揹著你上路。” “滾蛋。”王滇額頭上全是剛才疼出來的冷汗。 梁燁給他捂了一會兒傷口,將褲腿給他放下來穿上靴子,很不講究地又拿手給他擦頭上的汗,動作完全稱不上溫柔,卻很仔細,他拍了拍王滇大腿,又若無其事地摸了兩把,道:“骨頭錯位,接回來了,再硬撐下去你就能跟崔琦一塊坐輪椅了。” 王滇這會兒才緩過勁來,想說謝謝,又覺得彆扭,“走吧。” 梁燁拽了他一把讓他起來,故意放慢了速度,和他並肩走在一處,清了清嗓子道:“瘸著腿都能把朕從水邊背這麼遠,又是摘草藥又是逮野雞,嬌氣如你能做到如此地步,蓋因對朕用情頗深。” “樑子煜,”王滇咬著牙微微一笑,“再多說一句屁話我就把你踹河裡。” 梁燁喜氣洋洋道:“那可不成,朕若死了你豈不是要守寡?” “放心,你若死了我就廣納後宮,讓他們天天去你墳頭上開會。”王滇皮笑肉不笑,“吵得你死都安生不了。” “……真是蛇蠍心腸。”梁燁眯了眯眼睛,捱得他更近了些,然後找準時機,乾脆利落地扣住了他的手。 王滇轉頭看他。 梁燁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作甚?” 王滇翹了翹嘴角,扣緊了他的手,“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從南趙回來也還不錯。” 梁燁輕嗤了一聲,“就算——” “閉嘴。” “嘖。” —— “咳咳咳!”從淤泥裡爬出來的人拼命地咳嗽著,跪在地上吐了好幾口泥沙,然後嗬嗬地笑了起來。 “你們卞家盡出些瘋子。”站在他面前的人冷聲道:“你這般愚蠢的決定,險些壞了事。” “反正你們只要梁燁死,死在誰手裡,死在何處不都一樣?”卞鳳捂住肩膀,咬著牙狠狠一拽,將上面的短箭拔了下來,將壓抑的痛呼聲嚥進了喉嚨裡,笑著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人,“還是說祁大人心繫丹陽王?你把人家當朋友,人家算計起你來可是毫不手軟,要不是我冒險給你換的假死藥,你早被毒死了。” “卞大人沒打算讓我服毒自盡,他有辦法在處斬前將我替出來。”祁明冷著臉看向他,“是你自作主張,若非我反應快,早就露出破綻了。” 卞鳳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泥,“是我又怎麼樣?你讓祖父殺了我啊。” 祁明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來警告你,別再自作聰明,現在計劃全都因為你橫插一手被打亂,梁燁沒有死在四盤山,我們在障目山布好的殺局極有可能失敗,如果梁燁開始報復,第一個死得就是你,枉費卞大人培養你這麼多年。” 卞鳳目光輕蔑地看著他,也不管肩膀上汩汩流出的鮮血,“得了吧祁明,不用把事情說得這麼嚴重,就算我不出手,憑梁燁的實力,你們在障目山也殺不了他。” 祁明知道他的脾性,只冷聲道:“你暴露得太早了。” “早晚又有什麼區別?”卞鳳吐了口嘴裡的泥沙,衝他笑得意味深長,“祁大人,你又怎麼知道他真的會留你性命?從你被王滇詐出來開始,就是步廢棋了,你還沒明白嗎?你,談亦霜,包括我,都是他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這麼替他賣命做什麼?” “卞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祁明說。 “別自欺欺其人了,把給人賣命說得這麼好聽。”卞鳳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卞滄那老東西不敢反,充其量也就是做個攝政王,跟著他有什麼前途?他不反,你通敵叛國在前,你指望著他給你正名還是再重用你讓你重回朝堂?你、包括魏萬林,哪怕梁燁死了,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還姓梁,就會永遠揹著叛國的名頭,不殺你就不錯了,做什麼青天白日夢呢。” 祁明沉著臉道:“你要背叛卞大人。” “哈哈哈哈,別說得這麼嚴重。”卞鳳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卞滄好歹是我祖父,這麼費盡心力地培養我,我不過是幫他一把,梁燁若死在四盤山也就算了,他擁那個小屁孩上位唄,但現在梁燁命大沒死在我手裡,我暴露了,卞家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了,只要弄死那個梁寰,你猜最後坐在皇位上的會是誰?” 祁明看他的目光瞬間變了。 卞鳳拍了拍衣服上的泥,“談家壞就壞在不夠決斷,以為王滇是個好拿捏的,才會失了先機,祖父他再猶豫下去,早晚被梁燁按死。” 他往前走了兩步,扭回頭來盯著還站在原地的祁明,“所以祁大人,你明白自己應該跟著誰了嗎?” 祁明冷笑道:“從前倒是不曾發現你有這般好的口才。” “不過是扯開你們那些遮羞布罷了。”卞鳳抱著胳膊笑道:“如果有機會,你難道不想坐那把龍椅嗎?” 說完轉身便走。 祁明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卞鳳面不改色地踏過腳下的屍體,眸光微頓,退回來踢了踢地上已經絕了聲息的屍體,“這個是王滇的人,割了腦袋拎著。” “是。”旁邊的人應聲道:“主子,梁燁身邊那個叫李木的暗探跑了,屬下無能。” 卞鳳轉頭看向他,笑道:“確實無能,讓你殺個人都殺不利索。” 對方瑟縮了一下。 “不用怕,我又不像梁燁那般殘暴。”卞鳳頗有些遺憾道:“我演得不像嗎?誰跟我說梁燁喜歡痴情善妒的男子?” 周圍的人沉默了下來,那副將大著膽子道:“是、是宮裡伺候梁燁的貼身太監說的。” 卞鳳眯了眯眼睛,笑道:“不過樑燁那張臉確實很不錯啊,若來日我登上帝位,可以當個孌寵玩玩。” 祁明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上前道:“小公子,卞大人讓你即刻回大都。” “不急。”卞鳳翻身上馬,“梁燁肯定會去障目山,若割了他的腦袋回去給祖父,祖父一定會很開心!駕!” 祁明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大人,請。”旁邊的人牽來了馬。 祁明看了對方一眼,翻身上馬,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 “大人!祁大人您去哪兒!?”後面的副將追著問道。 “小公子給的要務。”祁明狠狠抽了一下鞭子,加快了速度。 卞鳳絕非明主,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卞滄一直壓著人不肯放出來了——對方就是個愚蠢且毫無底線的瘋子。 障目山這步棋已廢,卞鳳此去是自尋死路。 快馬一路向西,直奔大都而去。 川東縣,障目山。 楊無咎趴在灌木叢中,遠遠地看著峭壁下面的破廟,緊張道:“長盈大哥,充恆真的在裡面嗎?” 長盈點了點頭,“那破廟周圍至少埋伏了上百個高手,我方才靠近,險些被發現。” 楊無咎登時崇拜地望著他,“竟然還能活著回來。” “……”長盈抽了抽嘴角,“公子來的信上交代我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楊無咎登時一喜,“王爺肯定已經幫陛下解了圍。” 長盈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公子帶了近兩萬親兵去往四盤山,但至今沒有人返回,而且信紙粗糙墨色劣質,像是臨時找的,極有可能出現了意外。” 楊無咎的心臟瞬間提了起來,剛要說話,那破廟前忽然停下了一隊人馬,有人自馬上翻身而下,雖然隔得遠,但他還是認出了對方的身影,“卞小將軍?” “卞鳳?”長盈在軍中潛伏多日,自然也知道他的名頭,只記得是個打仗很厲害的小將軍。 他武功好,看得也比楊無咎清楚,只看卞鳳從馬上解下來了個圓形的東西,扔給了手下,吩咐了句什麼,那圓球便被高高掛在了廟門口。 風一吹過,漆黑的一面換做了五官,竟是顆人頭。 “長盈大哥,你怎麼了?”楊無咎見他臉色不對,急忙問。 長盈死死盯著被掛起來的那顆頭顱,動了動嘴唇,“……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