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49章 裝模

 梁燁的身體素質好到有些離譜,就算遍體鱗傷肚子被捅了個對穿,醒來之後還津津有味地啃了大半隻烤雞。 有些發焦的雞翅被他啃得嘎嘣脆,他狐疑地盯著火堆旁邊的那些模樣古怪的東西,“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王滇將布條用沸水燙了兩遍,待溫度降下來才給他擦身上那些淺顯但有毒的傷口,將乾透的草藥慢慢擦掉,“大學的時候學過野外急救求生。” 那布條還是有些燙,梁燁誇張的“嘶”了一聲,王滇攥住了他的手腕,“疼?” “嗯。”梁燁嚴肅地點點頭,一口咬掉了半根雞腿,挑三揀四道:“可惜沒什麼味道,真難吃。” “……”王滇想把布條糊他臉上。 梁燁很享受王滇這種無微不至的照料,自從遇到了王滇,他才知道受傷生病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可以肆無忌憚地“命令”王滇。 “肚子疼。”他吃了大半隻沒滋沒味的烤雞,喝了許多水,開始變得弱不禁風起來,靠在王滇身上打了個飽嗝,哼哼唧唧地動彈,好像要把之前沒經歷過的痛苦都背誦一變,“頭暈,冷……噁心,難受。” 王滇給他的傷口上重新敷好了簡陋的藥草糊,檢查了一下腹部的傷,“你再吃了剩下的烤雞更噁心。” 梁燁舔了舔嘴唇,十分大度道:“給你留的。” “我不餓。”王滇半分胃口都沒有,擦了擦手上的草藥,給梁燁穿上了裡衣,將外袍披在了他身上,將人小心地抱在懷裡。 梁燁拿著他的手玩了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均勻起來。 王滇垂下眼睛,盯著梁燁蒼白的臉,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趕緊想辦法離開這裡,他和梁燁失蹤外面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子,但眼皮卻越來越沉重,他抗拒睏意,卻無力抵擋,最終還是聽著柴火噼啪的聲音,陷入了濃稠的黑暗。 是被活活憋醒的。 王滇被洞外的光線刺得眯起了眼睛,嘴唇上溫熱溼潤的觸感讓他遲鈍的腦子有些發懵,他茫然的喘息了兩聲,又被洶湧的吻湮沒,梁燁身上的血腥味和草藥味縈繞在鼻間,他僵直著胳膊不敢亂碰,最後只能緊緊抓住了梁燁身上滑落下來的外袍下襬。 曲起的手指用力的抓緊了黑色的布料,骨節因為用力泛起蒼冷的青白,傷痕斑駁的手背緊繃,山洞外的陽光斜斜照在了淡青色的血管上。 梁燁半垂著眼睛,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他隱忍又茫然的神情,看人憋得眼尾都開始泛紅,才大發慈悲地放過他。 王滇狠狠喘了口氣,溼潤的眼睫微微顫抖,照進來的幾縷陽光裡塵埃飛舞,梁燁伸手穿過他眼前的那縷光,指腹擦過了他薄薄的眼皮,聲音饜足又愉悅:“醒了嗎?” 身後的石壁抵得背發疼,他呼吸不穩地盯著梁燁,看他十分瀟灑帥氣半跪在地上的姿勢,太陽穴突突得疼了起來,啞聲道:“樑子煜,你是生怕自己死不了。” 昨天晚上還虛弱得喘口氣都費勁,睡了一覺就又覺得自己能上天了。 梁燁咧嘴一笑,十分驕傲道:“朕身體好。” 大概是看王滇的臉色實在難看,勉為其難補充道:“當然主要是你照顧得好,若只有朕一人,這般嚴重的傷來不及調息,就真沒命了。” 王滇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眼神看起來好像要吃人,梁燁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慢吞吞地捂住了自己腹部的傷口,試探道:“啊,好疼。” 說完撩起眼皮小心地覷王滇的臉色。 “……”王滇頭疼地嘆了口氣。 艹他媽的神經病。 眼瞅著再不搭理他,這廝就能現場表演個重傷攀巖,王滇抓住他的手腕讓他坐好,“我去外面找些吃的回來。” “我今天早上釣了兩條大魚,看。”梁燁嘚瑟地指了指地上慘死的兩具魚屍,上面的柳葉刀洞穿了魚腹,斷魂絲纏成一團都沒理順,自覺體貼極了,一副趕緊誇我的表情,“你只需要串起來烤就行。” 很好,他管這叫“釣”。 王滇被氣得顧不上糾結現在到底是不是夢,只想把梁燁這傻逼跟魚一塊給烤了。 凹陷進去的石鍋裡盛著清水,王滇陰沉著臉拿柳葉刀將兩條魚開膛破肚,扔了進去,盯著水逐漸沸騰。 梁燁老老實實坐在旁邊看,沒話找話道:“這是你做的?” “在附近撿的。”王滇一臉看智障的表情看著他。 “哦。”梁燁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又摸了摸鼻子。 事實上從昨晚梁燁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彆扭,本能的警惕戒備忽然消弭無形,這讓他感到不安,可又無法抗拒,總想著……跟王滇挨在一起。 哪怕什麼都不做,只緊緊挨在一起就能讓他感到舒服。 佔有和掌控的心思被驅逐到了邊緣,取而代之的是想更加親近。 於是他親了王滇,卻覺得不夠,但他想要的也不是魚水之歡,是另一種難以形容的渴望,偏偏沒辦法通過手段和算計得到,畢竟他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這讓梁燁感到煩躁。 王滇往火了加了把柴,看他盤著腿神情凝重地坐在旁邊盯著魚湯,一副餓急了眼的模樣,忍不住又扔了兩根木頭,“再等等。” 梁燁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嚥了咽口水,“王滇。” “嗯?”王滇在用水衝柳葉刀上的魚鱗,被腥得皺了皺眉,打定主意不會碰那魚湯一口。 他等了半晌沒等到梁燁的下一句話,將刀片涮乾淨擦好,拿過去還給梁燁,“怎麼了?” 梁燁接過來捏了捏冰涼的刀身,清了清嗓子,嚴肅道:“沒什麼。” 王滇撩起袍子坐在了他旁邊,梁燁眉梢微動,心情瞬間飛揚起來,將被他洗乾淨的刀片喜滋滋地放回了身上,不著痕跡地往他身邊靠了靠,直到兩個人的小腿緊緊貼在一起才罷休。 “別亂動。”王滇伸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準確地避開了上面的傷口,“既然能在山洞附近撿到石鍋,說明有人在這裡活動過,此處水流平穩,往下說不定能找到聚集的村莊或者城鎮,屆時就能聯繫上外界。” 梁燁盯著他覆在自己腿上的那隻手,雖然王滇的手掌微涼,但被他碰到的那塊皮膚卻彷彿被火烤著,又癢又燙,他神色嚴肅道:“王滇,拿開。” 王滇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將手挪開,疑惑道:“你臉怎麼紅了?難受?” 他怕梁燁發燒,伸手搭在了他的後頸上,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的確是微微發燙,心臟霎時一沉,“傷口感染了?” 王滇身上的味道撲面而來,梁燁呼吸一緊,彆扭到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焦躁地皺了皺眉,惡聲惡氣道:“沒有,朕好得很。” 王滇見他這般緊繃,只當他難受極了,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我看看。” 梁燁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動了些內力將升騰而起的燥熱強行壓了下去,若無其事道:“沒事了。” 王滇看著他恢復如常的臉色,又湊上去用額頭試了試,連點燙意都不剩了,只當他那什麼調息起了作用,才隱隱鬆了口氣。 什麼都沒加的魚湯腥得很,但卻比烤出來有營養,王滇給他盛了一大竹筒,梁燁被燻得皺了皺鼻子,嫌棄地想推開。 “喝了對身體好。”王滇也很嫌棄這個味道,耐著性子“哄騙”,“很香的。” 梁燁向來不聽別人的勸,哪怕是王滇都不行,但王滇端著魚湯放到他嘴邊,聲音溫柔又好聽,明明兩個人的聲音十分相似,但落到他耳朵裡,就好像被人下了蠱。 他苦大仇深地盯著那魚湯,就著王滇喂的動作喝下去了大半。 嘔。 王滇沒想到他會喝這麼多,幸災樂禍地勾了勾嘴角,梁燁瞥見,被這彆扭的感覺煩了一早晨的惡氣終於找到了理由,惡劣一笑,“你也喝。” “不用了,我不餓。”王滇嫌棄地退後了一些。 打死都別想讓他碰一口。 梁燁見狀猛地灌了一大口,撈住他的脖子就親了上去,王滇顧忌他身上的傷口不敢亂動,只能死死咬住牙關,梁燁的拇指順著他的脖子一按,他就被迫張開了嘴嚥下去大半,還有許多順著嘴角淌到了下巴和脖子上,黏膩一片。 梁燁舔了舔嘴角的湯汁,盯著王滇緊皺的眉,身心舒暢地擰了擰脖子,笑眯眯道:“是不是很好喝?” 王滇咬牙笑道:“是,你再多喝點。” 嘔。 梁燁笑道:“我跟你一起喝。” “…………” 最終兩個人默契地達成了妥協,就算再他孃的有營養,也絕對不會再碰一口。 經此一鬧,梁燁自覺恢復了從前和王滇相處的狀態,懶洋洋地貼著人,“如果他們想要朕的命,四盤山沒找到朕的屍體,他們就不會輕易動充恆……此處像是常水的中下游,我們出去找兩匹快馬,很快就能趕到障目山。” 王滇正嫌棄地擦著脖子上的魚湯,聞言動作微微一頓,“嗯。” 他發現自己不想談這些事情,甚至自私地希望找不到所謂的村鎮人煙,他和梁燁就這樣一直待在山洞裡。 只有他和梁燁。 “山洪爆發時,你……推我做什麼?”王滇看著火堆裡的火焰越來越低。 要是不推他那一下,說不定就能躲開卞鳳那一劍。 梁燁理直氣壯道:“就你這弱不禁風的身板,不推都跑不起來。” 說完他清了清嗓子,事實上當時他根本沒想這麼多,下意識就想讓王滇快跑,他輕易死不了,但王滇很容易就會死,想著他就惱怒起來,面色不虞道:“你又跑回來做什麼?” 讓他好像個蠢貨白白被卞鳳捅了一劍。 “你說呢。”王滇不鹹不淡地撩起眼皮,盯著他。 好不容易被壓下去的那種彆扭的感覺又回到了身上,梁燁皺了皺眉,他好像明白,但又下意識覺得不可信。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為他不顧生死,這聽起來荒唐又可笑。 王滇不會是這種人,他也不是。 他們是自私自利,不擇手段,滿腹心機的惡人,相互制衡,各取所需,時時刻刻都在明爭暗鬥,歸根結底不過是互相利用。 王滇是他用來滿足征服欲和刺激感的對手,是他要豢養在身邊的企圖馴服的猛獸,是他要戒備警惕卻又欣賞喜愛的寶物。 情動時說愛,不過是雙方心知肚明的情|趣,誰都沒當過真,甚至山洪之前他們還在互相猜疑,以踏入對方的陷阱為樂。 梁燁想不明白,這簡直比世上最複雜的陰謀詭計都讓人費解。 王滇扯了扯嘴角,“別琢磨了,你那狗腦子琢磨不明白。” 一開始他的確只是想玩刺激,以為自己能清醒地掌控著雙方的感情,然後理智地看著自己越陷越深,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梁燁聞言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整個人看起來疏離又冷峻。 “陛下,”王滇轉身親了親他的嘴角,低聲笑道:“你以為自己是在跟我逢場作戲,裝出我喜歡的模樣,玩得津津有味——” 梁燁皺了皺眉,剋制著自己想親回去的衝動,繃著臉神色難辨的盯著他,企圖重新豎起防備的尖刺,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甚至在王滇伸手摸他的臉時,心裡湧出了陌生的憤怒和委屈。 “但這本來就是你該有的樣子。”王滇嘆了口氣,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對他,也是在對自己說:“傻逼,把自己玩進去了吧。” 偽裝久了總會不經意露餡。 火堆裡的火苗逐漸熄滅,只剩了明滅的火星。 深陷其中,滴水不露,不過是因為從一開始就真的喜歡。 “走吧。”他起身,衝梁燁伸出了隻手。 梁燁陰惻惻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後,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掌。 “少自作多情。”